修复室的钨丝灯在玻璃罩内投下昏黄的光晕,林清将鹿皮手套又往上拽了半分。
这台汉代错金博山炉的修复难度远超预期——炉盖上西王母驾虎车的浮雕本该镶嵌十二枚绿松石,如今只剩三颗摇摇欲坠,更诡异的是炉腹内壁布满蜂窝状蚀孔,像是被某种酸性生物分泌物常年腐蚀。
"哥,你觉不觉得这些纹路像在动?
"林浅突然伸手挡住射灯。
她腕间的仿古铜镯叮当作响,那是上周在潘家园地摊淘来的玩意儿,摊主神神秘秘说是唐代镇魂器。
林清顺着她指尖望去。
错金云纹在特定角度下确实泛着诡异的磷光,尤其当他把75%浓度的乙醇棉球擦拭过炉脚铭文时,那些被鉴定为"战国楚式变体"的文字竟如活物般微微蠕动。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修复马王堆漆器时,那位湘西口音的文物贩子说过的话:"青铜器啊,埋得越久越容易养出精魄......""别碰!
"林清拍开妹妹即将触到炉耳的手。
十七岁的少女总对这些诡秘传说兴致勃勃,却不知三年前父亲正是在清理一座北魏镇墓兽时突发癔症,至今还在安定医院喃喃念叨"它们要出来了"。
电子钟跳至03:15,窗外春雨淅沥。
当林清用微型注射器将5%柠檬酸溶液注入蚀孔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顺着针尖窜上手臂。
溶液接触青铜的瞬间,炉腹深处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紧接着暗红色黏液从铭文缝隙渗出,在操作台上蜿蜒成蚯蚓状的痕迹。
电子钟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03:17的红色数字在黑暗中炸开,博山炉的云纹如同活过来般蠕动重组,最终在炉脚凝结成一行小篆:"第五观测者协议载入中"。
"哥...你的眼睛......"林浅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多宝阁。
宋代龙泉窑青瓷碗摔碎的脆响中,林清在妹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看见骇人景象——自己的右眼虹膜正被青铜色侵蚀,细如发丝的金属纹路沿着巩膜疯狂增殖。
博山炉突然剧烈震颤,炉盖弹开的刹那,数以千计的青铜甲虫喷涌而出。
这些拇指大小的虫豸复眼泛着幽蓝冷光,鞘翅上天然蚀刻着与炉身相同的铭文。
它们啃噬着沿途的一切:硝酸瓶被蛀成蜂窝,聚光灯钨丝在虫群中爆出蓝色火花,甚至林浅扬起的发梢也在接触虫群的瞬间碳化成灰。
"闭眼!
"林清抓起防酸面具扣在妹妹脸上,却摸到她脖颈处凸起的异样触感。
借着应急灯的红光,他看见少女雪白肌肤下浮现出虫形纹路,正随着甲虫振翅的频率同步脉动。
虫群汇聚成旋涡,将林浅包裹其中。
她最后的声音隔着青铜甲壳传来,像是从深井底部发出的回响:"不要相信青铜纪......"当最后一缕黑发消失在虫群中,博山炉轰然炸裂。
青铜碎片在空中熔解重组为幽蓝光刃,林清右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机械合成音在颅骨内炸响:"文明备份库检索完成,第七次轮回启动。
"剧痛让他跪倒在地,视网膜上灼烧出诡异的几何图形。
当他再次睁眼时,修复室己化作时空叠错的荒原:明代锦衣卫的绣春刀斩碎二十一世纪的防弹玻璃,刀锋滴落的血珠在半空结晶成《永乐大典》的残页;唐代胡商的骆驼穿透承重墙,驼铃震频与楼下便利店收银机的"叮咚"声共鸣;而最骇人的是西墙内嵌的虫巢腔室——暗紫色肉膜包裹着半具人类骸骨,颅骨天灵盖上刻着与林浅胎记相同的虫形符号。
右眼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机械声,林清惊恐地发现视野右下角浮现出青铜色计时器:00:04:59,倒计时正在流逝。
当他本能地朝妹妹消失的位置伸手时,指尖触到了某种冰凉的晶体结构。
成百上千枚血色晶簇破土而出,每块晶体内部都封存着林浅的某个记忆片段:七岁时在故宫弄丢的蝴蝶发卡、十五岁生日那碗打翻的长寿面、还有昨夜她偷偷抚摸脖颈虫纹时映在浴室镜里的泪眼。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所有异象如潮水退去。
林清攥着半枚青铜甲虫残骸瘫坐在地,虫尸腹部的小篆在应急灯下狰狞如咒:"协议第一条:汝即诸天"。
窗外雷光划破雨幕,对面公寓楼顶的旗袍女人收起鎏金罗盘,月白衣角在风中翻涌如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