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褪色的校服》林小满缩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
手肘小心地避开窗台上凝结的空调水珠。她的校服比别人的深蓝更显灰暗，
袖口处密密麻麻的线头像一丛倔强的野草——这是镇上初中毕业时发的，
母亲临终前熬夜把裤脚放长了三寸。"现在抽查《爱莲说》背诵。"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
镜片反光扫过整个教室，"陈雨婷，你来示范。"前排传来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
空气里漫开淡淡的樱花香。林小满看着陈雨婷浅粉色的连衣裙领口，
那里别着一枚银色蝴蝶胸针，和自己在镇上文具店看到的塑料发夹是同样的形状。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用黑皮筋捆住的马尾，发梢开叉的地方刺得手心发痒。"水陆草木之花，
可爱者甚蕃......"清甜的背诵声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林小满的课桌猛地一晃，
练习册滑落在地。后桌男生伸出球鞋踩住本子边缘，鞋底沾着的口香糖粘住了扉页。"王浩！
"语文老师皱眉。"报告老师，林小满故意撞我桌子！"男生举起手，
腕上的运动手环闪着蓝光。林小满慌忙蹲下去捡本子，
看到扉页上歪歪扭扭的"乡巴佬"三个字，铅笔印子被反复擦拭后晕成一片灰雾。
陈雨婷的背诵还在继续："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她微微侧身，
马尾辫扫过林小满捡本子的手背。林小满突然发现，
对方裙摆内侧用红线绣着"陈雨婷"三个小字，针脚细密整齐。下课铃响时，
林小满的帆布鞋已经吸饱了奶茶。五分钟前，陈雨婷的跟班张悦"不小心"打翻了塑料杯，
褐色的液体顺着课桌缝隙流到最后一排。她低头看着鞋面上黏着的珍珠，
想起今早在食堂买的馒头——同样被泡得发胀，只不过那是她唯一的早餐。"喂，
把你作业本传上来。"数学课代表敲了敲她的桌子。林小满赶紧用袖子擦掉封面的水渍，
露出边角处母亲绣的"满"字。这个动作引起了陈雨婷的注意。"哎呀，
林同学的本子真特别。"陈雨婷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指甲上镶着水钻的手指捏起作业本，
"大家快看，这上面还有手工刺绣呢！"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林小满感觉耳尖发烫，
她清楚地看到陈雨婷用拇指蹭了蹭那个褪色的"满"字，蹭下一层细碎的线头。
体育课更衣室的铁柜泛着冷光。林小满背对人群解开衬衫纽扣，
劣质布料摩擦着锁骨处的湿疹。这件内衣是姑姑用旧床单改的，肩带接缝处已经磨出毛边。
更衣室突然陷入黑暗时，她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把断裂的搭扣缠在一起。"谁把灯关了？
"有人尖叫。"是不是跳闸了？"混乱中，林小满的后背撞到铁柜。
她闻到熟悉的樱花香从身后掠过，紧接着是金属门闩滑动的声响。当眼睛适应黑暗后，
她发现更衣室只剩下自己，通风窗外的槐树在风里摇晃，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
她摸到门把手下方新鲜的划痕——昨天这里还贴着"设备完好"的标签。隔着门板，
她听见张悦尖细的嗓音："雨婷说这里面有老鼠，大家快离远点！
"潮湿的霉味从更衣室角落漫上来。林小满蜷缩在长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铁柜的锈迹。
掌心的金属碎屑让她想起父亲修理拖拉机时满手的油污，那个总说要带她去看大海的男人，
最后连骨灰都撒进了村口的灌溉渠。暮色染红通风窗时，林小满终于撬开了换气扇的防护网。
攀上铁柜的瞬间，她看见自己课桌抽屉微微敞开，
露出半截被踩烂的眼镜——那是父亲卖了两筐土豆给她配的，
镜腿处缠着的医用胶布已经发黑。更衣室外传来脚步声，林小满慌忙跳下来，
后腰撞到储物柜的尖角。她听见陈雨婷的笑声和手机拍照的咔嚓声，
接着是渐行渐远的议论："你们说她在里面会不会吓尿裤子？"月光透过换气扇的铁格栅，
在地上画出苍白的棋盘。林小满摸到裤袋里硬硬的塑料片，那是她悄悄收藏的向日葵种子，
包装袋上印着"阳光之吻"。母亲曾说，等家里的债还清了，要在院墙下种满向日葵。
第二章《潮湿的月亮》生物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林小满盯着移液管里的酸奶微微发抖。陈雨婷的香水味从身后漫过来，
混着实验台福尔马林的气味，让她想起镇上防疫站给死猪消毒时的味道。"手抖什么呀？
"陈雨婷的指甲划过她手背，"这可是我爸爸从新西兰带的酸奶菌种，弄洒了要赔的。
"林小满的校服袖口还沾着更衣室的铁锈。昨天被锁三个小时的后果，
是今早教导主任当着全班念她的检讨书。当读到"不该破坏学校财物"时，
张悦用口红在课桌上画了只哭泣的猪。移液管突然被撞歪，粘稠的白色液体泼在实验报告上。
林小满看着菌种培养栏被酸奶洇成模糊的灰斑，
耳边炸开陈雨婷的尖叫："你怎么敢故意打翻实验材料！"生物老师苏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新来的老师总穿着磨毛边的帆布鞋，林小满盯着她裤脚沾着的泥点，
发现和自家菜地的红土一个颜色。"菌种在26℃环境下会呈现淡粉色。
"苏老师忽然抓住林小满的手腕，指尖的老茧蹭过她掌心的裂口，
"你指甲缝里的腐殖土ph值刚好5.8，要不要试试当培养基？"全班哄笑中，
林小满把红肿的手藏到背后。今早替陈雨婷打扫种植角时，
她偷偷把冻伤的向日葵幼苗揣进了书包。那株植物根部的棉球，是她用校服内衬撕成的布条。
暴雨砸在图书馆玻璃顶棚的声音像炒豆子。林小满蹲在走廊尽头，
就着安全出口的绿光填写贫困补助表。家庭年收入那栏的钢笔水晕开了，
和母亲病历上"恶性肿瘤"的诊断书笔迹重叠。"这不是我们的种植达人吗？
"陈雨婷的声音从防火门后传来。她甩着淋湿的头发，lv书包上挂着的晴天娃娃还在滴水，
"听说你在女厕捡垃圾？"林小满的脊梁骨抵住冰凉的瓷砖。
昨天她在垃圾桶捡回被撕碎的种植日记，此刻正团成纸球塞在裤袋里。
陈雨婷突然抽走她手中的申请表，鲜红指甲戳在家庭成员栏："父母双亡？
难怪身上总有殡仪馆的味道。"夜风裹着雨丝灌进领口，
林小满抱着抢救回来的向日葵冲进雨幕。实验楼拐角处传来剧烈的呕吐声，
她看见陈雨婷扶着墙剧烈干呕，脚边滚落着印有药店logo的塑料袋。"看什么看！
"陈雨婷抓起石块砸过来，腕间的卡地亚手链刮过砖墙，"信不信我让你连补助金都拿不到！
"林小满在苗圃棚里抖开湿透的校服。苏老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怀里抱着用旧毛衣裹着的花盆："腐坏的根系要及时修剪，就像人总要学会剜掉烂掉的伤口。
"多肉植物肥厚的叶片上，晨露缓缓滑进她开裂的指甲缝。
第三章《锈死的门锁》种植角的铁皮柜渗出暗红锈迹，像陈雨婷上周涂坏的指甲油。
林小满蹲在柜子阴影里，指尖捻着从陈雨婷书包掉落的药片包装。
铝箔板上十个小坑空了三个，
说明里"emergency contraception"的字样被指甲划得支离破碎。
"又在偷东西？"张悦的圆头小皮鞋碾过林小满的手背。她身后跟着两个篮球队男生，
汗津津的胳膊撑在铁皮柜上，震得顶层花盆簌簌落灰。林小满的校牌吊绳突然绷断，
塑料封套摔在水泥地上。陈雨婷踩着***版AJ走过，
鞋底精准碾在证件照位置："教务处说最近有人偷实验室器材，
该不会是你拿去做废品换钱吧？"午休铃响过十分钟，
女厕最里间的门闩卡死在锈蚀的滑槽里。林小满攥着从垃圾站捡来的铁钉，
正试图撬开被胶水封死的插销。隔间门板突然被猛踹，
陈雨婷的香水味透过缝隙钻进来："大家快来看，乡巴佬连卫生巾都用报纸垫！
"冷水从头顶隔板泼下时，林小满尝到了铁锈味。
她的帆布鞋泡在血水里——张悦不知从哪搞来的鸡血，正顺着门缝汩汩涌入。
手机闪光灯透过门板缝隙频闪，
她听见陈雨婷在笑："发到贴吧的标题就叫'农村女孩的成人礼'怎么样？
"暮色染红窗棂时，林小满摸到了门闩底部黏着的口香糖。那是陈雨婷最爱嚼的薄荷味，
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她用校徽别针挑出糖胶，金属摩擦声惊动了窗外觅食的麻雀。
生物园堆肥桶散发着腐烂菜叶的气息。林小满抖开被血水浸透的校服，
月光照见衣角缝着的暗袋——里面藏着三颗饱满的向日葵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