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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3-14

晨雾还未散尽时,林雨眠已经坐在了陈记面馆靠窗的第三张桌子。

木桌边缘的裂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面粉,像一条蜿蜒的白色溪流。

她望着后厨玻璃上凝结的水珠,听着竹升面摔打在案板上的声响,如同某种古老的节拍器。

"老样子。"她在便签纸上写道,推给柜台后的男人。陈渡的围裙沾着星点虾籽,

右手捏住纸条时露出残缺的小指。他沉默地点头,转身时铁勺磕在瓷碗上,发出清越的脆响。

这是他们延续了七十三天的仪式——自打林雨眠租下骑楼二层的手语教室,

每天早晨七点十五分,她都会收到一碗漂着韭黄丝的虾籽云吞面。

面汤腾起的热气漫过墙上泛黄的剪报。林雨眠扶了扶左耳的银质助听器装饰,

渍晕染的铅字:"1998年中山路火灾致三人重伤......"玻璃移门突然被风撞开,

剪报右下角的少年照片在气流中轻轻颤动。"您的腌萝卜。"陈渡递过来一张便签条,

然后放下一小碟嫩黄的佐菜,指节敲了敲桌面。林雨眠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环状疤痕,

像是被什么灼烧过的痕迹。正想询问,门外传来施工队的喧哗,

拆迁公告的红纸盖住了骑楼砖柱上的老招牌。雨是半夜下起来的。林雨眠关掉教室的顶灯时,

瞥见楼下还亮着鹅黄的灯。玻璃窗上陈渡的影子被雨幕揉碎,

他正在擦拭那些永远擦不净的酱油瓶。她踌躇片刻,抓起伞冲进雨里。"要碗车仔面。

"她抖落伞上的水珠,在便签上补了句:"这么晚还不收摊?"陈渡的毛巾停在半空,

水珠顺着小臂滑进袖口。他忽然望向墙角的面粉柜,眉头拧成疙瘩。

林雨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柜门缝隙里露出一角褪色的碎花布料。

暴雨砸在铁皮屋檐上的声响掩盖了呜咽。当林雨眠拉开柜门时,

浑身湿透的小姑娘正抱着膝盖发抖,脖颈处的烫伤像朵枯萎的牡丹。陈渡的抹布掉在地上,

十五年没出过声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别怕。"林雨眠比划着手语,

想起孩子可能看不懂,又摸出口袋里的润喉糖。小姑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冰凉的指尖按在脉搏上,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陈渡端来红糖姜茶时,瓷碗边缘微微发颤。

他蹲下身平视着孩子,残缺的手指在面粉堆里画了个笑脸。雨声中,

林雨眠看见他后颈的旧伤疤随着呼吸起伏,像条沉睡的蜈蚣。"叫她小满吧。

"清洁工张姨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围裙兜着湿淋淋的枇杷,"上个月在福利院见过,

又让领养家庭退回来了。"她压低声音:"说是半夜总敲碗,

吵得人睡不......"瓷勺撞在碗底发出脆响。陈渡忽然起身扯下墙上的日历,

在背面刷刷写字:"睡阁楼。"他把纸条拍在桌上,面粉簌簌落在小姑娘发间。

林雨眠抬头望向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暗红色的扶手积着薄灰。

十年前火灾残留的焦痕在天花板角落蜷曲,像团永远化不开的墨。

当小满终于松开她的手腕时,留在皮肤上的指印如同淡青色的月牙。……第二天,

晨光爬上青砖墙时,许小满正用筷子敲击海碗。三短一长的节奏在面馆里荡开,

陈渡揉面的手掌突然悬在半空,案板上的面团微微发颤。"这是早安的意思。

"林雨眠把豆浆推到孩子面前,指尖在桌面叩出同样的韵律。

小满沾着面粉的手突然抓住她的食指,在杯沿画了个螺旋。陈渡端着竹升面过来时,

正看见女孩用云吞在汤里摆星座。他喉结动了动,从围裙兜里摸出个铁皮盒,

推过去时盒盖上"醒狮牌"三个字已经斑驳。小满打开盒子,里面是五彩的果蔬脆片,

摆成笑脸模样。"该去上课了。"林雨眠比划着手语,指指二楼教室的蓝窗框。

小满突然攥紧铁皮盒,把脆片撒了满桌,盐粒在晨光里像碎钻般闪烁。

手语教室的白板还留着昨日的教学词:"家"。林雨眠举起全家福照片,

却见小满用马克笔在玻璃上画满叉号。当她想擦掉那些狂乱的线条时,孩子突然掀翻凳子,

跑向角落的旧钢琴。"要像听雨那样。"林雨眠按住琴盖,腕间的银镯撞出清响。

她握住小满的手放在自己喉部:"这是'妈妈'的发音振动。

"掌心传来的震颤让女孩倏地缩手,转身撞翻了盐罐。正午的面馆后厨飘来焦香。

林雨眠追到楼梯口时,看见小满蜷在面粉袋堆里。陈渡蹲在灶台前,正用火钳夹着烤红薯。

橙红的炭火映着他残缺的手指,在砖墙投出扭曲的影。"嘘。"他竖起食指,

将红薯掰成两半。蜜色的糖浆缓缓渗出,在地面汇成小小的琥珀。小满凑近时,

他忽然用红薯在灰堆里画了只简笔兔子。林雨眠倚着门框,看那根断指在尘埃里游走。

当小满学着画蝴蝶时,陈渡的左手无意识摩挲着裤缝——那里有个被反复磨白的补丁,

针脚细密得令人心惊。"盐。"小满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门轴。陈渡的瞳孔猛地收缩,

铁钳"当啷"砸中灶台。女孩却已抓起盐罐,在烤红薯旁撒出歪扭的符号。

林雨眠终于看清那些图案:燃烧的房屋,奔跑的人影,坠落的梁柱。盐粒在余温中渐渐融化,

勾勒出焦黑的轮廓。陈渡的后背弓成虾米,左手残缺处开始不受控地痉挛。暮色漫进骑楼时,

林雨眠在储物间发现落灰的保温桶。墨绿漆面印着"红星冷饮厂",搭扣处结着厚厚的冰晶。

她伸手触碰的瞬间,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的脆响。小满站在满地瓷片中,

正用拖把棍敲击消防栓。陈渡握着扫帚的手青筋凸起,却在某个瞬间突然跟着节奏晃动帚尖。

叮——咚——铁器与水泥地碰撞出奇异的乐章,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五线谱。

"今天她说了'盐'。"打烊后林雨眠留在最后,指尖在便签纸上徘徊。

陈渡擦桌子的动作顿了顿,掏出口袋里的铁皮盒推过来。盒底垫着张卷烟纸,

上面用酱油画了间着火的小屋。骑楼外传来拆迁队的试钻声,

林雨眠感觉左耳装饰品下的旧伤开始发烫。十八岁那年的爆米花机轰鸣似乎穿越时空,

与此刻的震动产生共鸣。当她抬头时,陈渡正在玻璃倒影里凝视她的助听器,

目光沉得像化不开的墨。几天后,蝉鸣撕开溽热的午后,许小满踮脚去够柜顶的保温桶。

陈渡正在案前擀面,突然甩出擀面杖,"咚"地撞在铁柜上示警。女孩受惊后退,

保温桶应声坠落。墨绿色的外壳裂成两半,冒着寒气的绿豆冰滚落脚边。林雨眠冲进来时,

正看见陈渡跪在地上,徒手去捧那些泛黄的冰渣。他的围裙浸在冰水里,

后颈的蜈蚣疤涨得通红。"这是...?"林雨眠捡起半张烧焦的照片。

1998年的盛夏在眼前展开:穿海魂衫的少年抱着保温桶,身后是尚未烧毁的凉茶铺。

照片边缘露出半截碎花裙——和小满那日穿的款式一模一样。小满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她抓起融化的绿豆冰往嘴里塞,冰水混着泪水在下巴汇成溪流。

"妈妈..."这个生涩的音节让陈渡剧烈颤抖,残缺的手指在冰水里蜷缩成团。

"你认得这个保温桶对不对?"林雨眠用手帕擦拭女孩嘴角的冰渍,

"里面装着很重要的东西?"陈渡猛地起身,面案上的面粉扬成雪雾。

他扯过记账本疯狂书写,钢笔尖几乎划破纸页:"让她忘掉!送她走!

"墨迹在"走"字上晕开巨大的黑洞。骑楼突然震颤起来。拆迁队的钻机在隔壁轰鸣,

天花板扑簌簌落下陈年积灰。小满突然冲向面馆后墙,用沾满绿豆汤的手指在剪报上涂抹。

林雨眠终于看清那张模糊的新闻配图——火灾现场跪着的少年,左手缠着渗血的纱布。

"是你。"她的助听器撞在灶台边缘,"当年那个纵火的..."陈渡抓起面团摔在案板上,

"啪"地溅起面粉。他的嘴唇剧烈翕动,却只发出风箱漏气般的嘶声。许小满突然扯开衣领,

露出锁骨下方烫伤的蝴蝶疤痕,又指指陈渡残缺的手指。

"疼..."孩子滚烫的掌心贴上林雨眠的左耳,"这里...也疼吗?

"二十年前的记忆如冰锥刺入太阳穴。林雨眠想起母亲总说她的耳聋是吃太多爆米花害的,

却在此刻突然明白——那场让她失去听力的爆炸,分明是街角游戏厅的火灾。

陈渡的钢笔突然从指间滑落。他在面粉堆里写下歪扭的字:"那天我偷改电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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