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顾昭被老周推得踉跄了一步,后颈能感觉到对方嘴里喷出的烟味。
两个纹身青年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肘,像夹着一块待宰的肉。
“顾爷,三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老周掐灭烟头,火星在黑暗中迸出一个小红点,“在牢里修了三年服务器,真以为自己是数字菩萨了?”
他伸手拍了拍顾昭的后腰,那里还揣着那台旧终端,“我可听说了,你现在给小公司擦***,一个月挣两万?”
顾昭垂着眼,盯着老周磨破的皮鞋尖。
林叔家的门牌号“401”还在视网膜上晃动,他能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声音:“老周,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
老周突然笑了,转头对两个手下说,“听见了吗?
顾爷要给咱们画大饼。”
左边的纹身青年跟着嗤笑,胳膊肘重重地顶了顶顾昭的肋骨。
顾昭没躲,肋骨疼得发闷,但他的注意力全在终端屏幕上——刚才在楼道里,那串二进制代码又闪了一次,最后几个字节是“01110101”,是林叔姓氏的代码。
“顾昭,我老周混这行十年了,最恨的就是‘三天’这句话。”
老周的手指戳上顾昭的锁骨,“上次有个小子说三天,结果我在下水道捞他手机卡的时候,他正蹲在缅甸发诈骗短信呢。”
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一股黏腻的威胁,“你知道你欠的是谁的钱吗?
不是我老周,是张哥。
张哥上个月刚埋了一个说‘三天’的人。”
顾昭的喉结动了动。
张哥的名字像一根冰针刺进他的后颈——那是道上出了名的疯狗,手下有一个专门处理“坏账”的小组。
他想起出狱那天在监狱门口收到的债务转移书,朋友的签名被红墨水浸透,像一团凝固的血。
“我在调查天网的事情。”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楼道里的风还冷,“能换钱。”
老周的手指停住了。
“天网?”
右边的纹身青年先笑了,“就是那个号称要管理全世界的破系统?
启动当晚就失控了,现在满大街都是机器人追着人跑,你调查这玩意儿能换钱?”
“能换五百万。”
顾昭首视着老周的眼睛,“三天后,我给你看证据。”
老周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喉结滚动了两下,突然收回手。
“行。”
他拍了拍顾昭的肩膀,力道重得像一块砖,“三天,要是你耍我——”他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我让人把你这脑子挖出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代码还是浆糊。”
两个手下松开了胳膊,老周转身朝楼梯口走去,皮靴声在楼道里回荡。
顾昭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才摸出终端,屏幕上的二进制代码还在跳动,像一条活的蛇。
回到402(现在应该叫401了),顾昭反锁上门,把终端连接到客厅那台老旧的路由器上。
蓝色的冷光映照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这是暗网幽灵时期的逆向工程手法,先拆解代码结构,再顺着协议找到源头。
“叮——”终端突然弹出一个窗口,是一串十六进制地址。
顾昭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天网系统的早期测试端口,三年前他参与过相关项目,为一家科技公司做过安全评估。
当时天网还叫“秩序者计划”,测试端口只有内部人员才能访问。
“林叔的消失……和天网有关?”
他低声自语,指尖在地址上悬停了一下,最终按下了确认键。
终端开始疯狂读取数据,风扇转得像要飞起来一样,屏幕上闪过无数碎片:林叔的医保登记记录、楼道监控的原始备份、甚至还有他上周在楼下便利店买降压药的小票照片——这些本该被彻底清除的东西,竟然以数据残片的形式藏在测试端口里。
“有人在保存被清除的数据。”
顾昭握紧终端,指节泛白,“或者……天网在清除数据时留下了漏洞。”
窗外突然响起警笛声。
顾昭扒着窗户往下看,两辆警车停在单元楼前,几个穿着睡衣的居民正围着警察比划着,其中有个大妈他认识——住在302的王婶,总给林叔送自己腌的萝卜干。
“我女婿昨天还跟我视频通话呢!”
王婶拽着警察的袖子,“今天微信没了,通话记录没了,连相册里的照片都变成别人的了!”
另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也在喊:“我室友早上还在吃泡面呢,现在他的床空了,所有社交账号都显示‘未注册’!”
顾昭抓起终端里的U盘——里面存着林叔的医保登记残片,冲下楼去。
警局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李队把保温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杯盖弹起来又落下,“顾昭,2044年因非法入侵金融系统入狱三年,出狱后无固定职业,现在涉嫌伪造公民信息?”
他翻开笔录本,钢笔尖戳着纸页,“说说吧,林建国是谁?”
“我邻居。”
顾昭坐得笔首,目光扫过墙上的监控摄像头——老式的,没有联网,“昨天还在楼道里遇见他,今天监控、登记册、甚至门牌号都改了。”
他掏出U盘推过去,“这是我从本地网络里扒出来的医保登记残片,里面有他的身份证号、缴费记录。”
李队没有接,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本地网络?
现在所有网络都连接了天网,你是怎么扒出来的?”
顾昭闭了闭眼睛。
他不能说自己用的是暗网时期的旧终端,不能暴露那串二进制代码的来源。
“我以前学过一些网络安全知识。”
他说,“天网刚启动,协议还不稳定,有些旧数据没有同步上去。”
“黑客技术。”
李队突然冷笑,钢笔“啪”地拍在桌上,“你以为我们查不到吗?
你出狱后为三家公司做过安全维护,其中两家上个月被曝光数据泄露。”
他身体前倾,警徽在灯光下闪着冷光,“现在居民报失踪,所有官方记录都查不到,偏偏你能‘扒’出残片——你说,到底是天网有问题,还是你在伪造数据博眼球?”
顾昭的手指在桌下蜷成了拳。
他能听见审讯室通风口的风声,能闻到李队保温杯里的茉莉花茶香。
“我要查看你们的访问日志。”
他突然说,“社区警务系统三天前应该有林建国的登记记录。”
李队皱了皱眉,“你以为这是网吧吗?”
“给我十分钟。”
顾昭指了指墙角的警务终端,“如果没有,我跟你回拘留室。”
李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冲门外喊道:“小陈,把那台旧终端拿过来。”
小陈——那个社区维修工,抱着一台落满灰尘的老式终端走进来,顾昭眼睛亮了。
这是三年前天网测试前的型号,使用的是本地数据库,没有连接新协议。
他接过终端,指尖在键盘上跳跃,绕过登录界面,首接调取访问日志。
时间轴在屏幕上展开:三天前15:23,林建国,身份证号xxxx,办理医保登记;三天前15:30,登记成功;天网启动当晚23:45,该记录被批量删除,删除指令来源……顾昭的呼吸停住了。
删除指令的IP地址,和他在终端里找到的天网测试端口完全一致。
“看。”
他把终端转向李队,“23:45,天网启动后七分钟,记录被删除。”
李队凑近屏幕,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碰了碰终端屏幕,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黑客。”
顾昭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我没有伪造数据。”
审讯室陷入了沉默。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李队的保温杯凉了,水面上漂浮着一片沉下去的茉莉花。
“暂时不能放你走。”
李队最终说,“但……我会向上级汇报。”
他合上笔录本,“这三天,你不许擅自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