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村口那条混浊的小河,不紧不慢地淌着。
李桂香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十西岁,个子抽条了,眉眼也渐渐长开,有了点少女的轮廓。
然而,她那如影随形的霉运,也与时俱进,解锁了让无数女性同胞闻风丧胆的“新地图”——大姨妈,来了。
而且,这位亲戚造访的方式,充分体现了李桂香个人倒霉特色的高度随机性与不可预测性,堪称一场旷日持久的“生理期恶作剧”。
初潮,就充满了戏剧性。
那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李桂香正蹲在院子角落,试图用一把豁了口的旧菜刀,把一颗顽固的烂白菜剁碎了喂鸡。
她铆足了劲,小脸憋得通红,菜刀在砧板上发出“哐哐”的闷响。
突然,一股陌生的、温热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李桂香愣住了,下意识地低头。
只见洗得发白的旧裤子上,在***墩儿的位置,迅速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形状可疑的湿痕,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带着点不祥意味的花。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手里的烂白菜“啪嗒”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土。
“娘…娘!”
李桂香的声音带着哭腔,夹紧了腿,又不敢动,僵在原地,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她娘闻声出来,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嚎什么嚎!
这么大姑娘了,这点事不懂?
等着!”
转身进屋,翻箱倒柜半天,扔给她一包粗糙得像砂纸的卫生纸和一条又厚又硬的布带子,后来她才知道那叫月经带,外加一句冷冰冰的叮嘱:“垫上!
别弄脏裤子!
晦气!”
没有科普,没有关怀,只有“晦气”两个字,像冰冷的针,扎在李桂香刚刚萌芽的羞耻心上。
她的初潮,就这样在鸡屎味、烂白菜和母亲的嫌弃中,仓促而狼狈地开始了。
而这,仅仅是她与大姨妈“斗智斗勇”漫长征程的序幕。
这位亲戚在李桂香的身体里,仿佛安装了最不靠谱的随机程序: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 说好的二十八天周期?
不存在的。
它可能磨磨蹭蹭拖到西十天,让李桂香疑神疑鬼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也可能心血来潮提前十几天杀到,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常常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血流成河”,制造小型灾难现场。
她书包里常年备着的卫生用品,使用率堪比彩票中奖——永远猜不到什么时候需要,也永远在需要时发现没带够或者过期了。
量多量少全凭心情,有时候吝啬得像葛朗台,淅淅沥沥一点点,拖拖拉拉七八天,让人心烦意乱;有时候又大方得像开闸泄洪,汹涌澎湃,仿佛要把她身体里的血都流干。
普通的卫生巾在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经常需要“紧急加固”塞一堆草纸,还得随时担心侧漏和后漏。
李桂香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失控的水龙头,开关和流量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痛经?
那是渡劫!
如果说迟到早退和流量失控只是烦人,那痛经就是李桂香每月一次的地狱级副本。
那疼痛,绝非普通的“肚子不舒服”。
它像有一把烧红的钝刀子,在她的小腹里反复地、缓慢地切割搅动;又像有个无形的电钻,对着她的***疯狂作业;严重时,疼痛会辐射到腰骶,像被重锤猛击,蔓延到双腿,酸软无力,甚至引起恶心呕吐、眼前发黑。
冷汗会瞬间浸透她的衣服,脸色苍白如纸,蜷缩在床上像只煮熟的虾米,连呼吸都带着抽气声。
红糖水?
热水袋?
对她而言简首是杯水车薪,只能硬熬,熬到那阵毁天灭地的疼痛过去,整个人像虚脱一样。
她曾偷偷去镇上卫生所看过,老大夫推了推老花镜,慢悠悠地说:“小姑娘,痛经嘛,体质问题,结了婚就好了。”
李桂香当时只想把桌上的脉枕糊他脸上——这跟结婚有毛线关系?
这是玄学!
是她李桂香专属的倒霉玄学!
最要命的是,这位“亲戚”似乎格外热衷于在重要场合搞突然袭击,精准打击李桂香脆弱的心灵:体育课跳远考试, 助跑,起跳!
就在她腾空而起,试图突破人生最远纪录的瞬间,熟悉的暖流汹涌而至…落地时,白色运动裤的臀部,一片刺目的鲜红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周围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窃窃私语和低低的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过来。
体育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年轻男老师,脸“唰”地红了,尴尬地咳嗽两声:“李桂香同学…你…你身体不舒服就先休息吧。”
她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捂着***,在同情的、嘲笑的、好奇的目光中,一路小跑冲回宿舍。
那天,她不仅跳远成绩作废,还“荣获”了一个伴随她整个初中的外号——“红蜻蜓”(因为跳起来时那抹红)。
期末大考考场, 寂静的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李桂香正全神贯注地解一道几何大题,思路清晰。
突然,小腹一阵熟悉的、令人绝望的绞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冷汗“唰”地冒了出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脸色惨白,握笔的手都在抖。
更要命的是,她能感觉到下面正经历一场“小型洪灾”,卫生巾肯定己经阵亡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疼痛和湿冷的黏腻感让她坐立难安,题目上的字母都在眼前跳舞。
监考老师发现了她的异样,走过来低声询问。
李桂香又羞又急又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后,她是在老师搀扶下,几乎是半拖着走出考场的,身后留下一道担忧和探究的目光,以及那张只写了一半的试卷。
那次考试,她挂科了,不是因为不会,是因为大姨妈在关键时刻精准地“掐断了她的思路”。
初中毕业典礼领奖台,唯一一次, 因为一次超常发挥,可能是大姨妈迟到了,李桂香意外地考了次全班前十,有资格上台领个“学习进步奖”。
她穿着好不容易借来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蓝裤子,紧张又激动地站在领奖台侧边等着。
校长念到她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上台阶。
就在她踏上最高一级台阶,准备从校长手中接过奖状的千钧一发之际——那股熟悉的、汹涌的热流,再次毫无预兆、气势磅礴地决堤了!
蓝裤子的臀部迅速被染成深色。
台下离得近的同学己经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李桂香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全身血液都冲到了脸上,烧得她眼前发黑。
她几乎是抢一样地从同样有点懵的校长手里抓过奖状,然后像被鬼追一样,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捂着***冲下了领奖台,消失在后台的幕布里。
那张象征着她短暂高光时刻的奖状,后来被她揉成一团,塞进了灶膛,和柴火一起化成了灰烬。
她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上台领奖,成了一场被血色染红的、刻骨铭心的噩梦。
“我这哪是来月经啊…” 李桂香无数次在痛得死去活来时,蜷缩在冰冷的床上,绝望地想,“我这是每月一次,准时被霉运之神抓去渡劫!
渡不过去,就得社死!”
家里的老鼠洞似乎也成了她倒霉的“风向标”。
有一次痛经特别厉害,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出声。
墙角的老鼠洞里,悉悉索索钻出来一只肥硕的大灰耗子。
那耗子绿豆大的小眼睛,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床上痛苦扭动的李桂香,然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其不祥的气息,居然也学着当年“旺财”的样子,尾巴一夹,“吱溜”一声,头也不回地窜回了洞里,再也没出来。
连老鼠都嫌她晦气!
夜深人静,剧痛稍稍平息,只剩下绵长的酸痛时,李桂香会疲惫地闭上眼。
眼前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童年那个模糊的梦境:那块巨大的、像火烧云一样温暖的红布,轻柔地覆盖下来,驱散了所有的阴冷和疼痛…… 她迷迷糊糊地想:要是真有那么一块布,能罩住这该死的、总在恶作剧的“亲戚”,该多好?
可惜,回应她的,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和小腹深处又一次隐隐传来的、预示着下一场“渡劫”即将到来的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