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香呱呱坠地的那个深夜,就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生不逢时”。
产房里,灯光原本亮得晃眼,助产士正喊着“用力!
头出来了!”
,结果就在李桂香那颗湿漉漉的小脑袋瓜奋力挤向人间的瞬间——“滋啦!”
一声,整个镇卫生院的电路像是被她的降世吓破了胆,集体***。
一片漆黑中,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和手电筒慌乱的光柱交错。
婴儿嘹亮的啼哭、产妇的痛呼、护士的惊呼,还有李桂香她爹在外面急得跺脚撞翻暖水瓶的“哐当”声,奏响了她人生第一支倒霉交响曲。
“这娃儿…八字硬啊。”
黑暗中,不知哪位经验丰富的婶子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颗种子,悄悄埋进了老李家众人的心里。
李桂香的童年,就是一部行走的《倒霉百科全书》。
喝奶,别家娃吮得吧唧响,一脸满足。
轮到李桂香,奶瓶一凑近,十次有八次能呛得她小脸通红,手脚乱蹬,咳得惊天动地,仿佛那不是甘甜的乳汁,而是穿肠毒药。
她娘愁得首叹气:“这孩子,喉咙眼儿比针尖还细?
还是奶水克她?”
学走路, 那更是摔跤大赛的种子选手。
别家孩子扶墙走,摇摇晃晃,顶多一天摔个三五回。
李桂香不一样。
平地!
平地都能左脚绊右脚,表演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
门槛、台阶、小石子…在她脚下都像装了磁铁,专吸她的脚底板。
膝盖和脑门上的青紫淤痕就没断过,旧伤叠新伤,堪称人体彩绘艺术。
邻居见了都摇头:“桂香啊,走路慢点,看着点道儿…唉,算了,你看着道儿也得摔。”
至于家里的宠物?
那更是对李桂香的存在表达了最首白的“嫌弃”。
家里那只威风凛凛的大黄狗“旺财”,平日里见谁都摇尾巴,唯独见了蹒跚学步的李桂香,老远就夹起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低吼,绕着道走。
有一次李桂香拿着半块馒头想示好,刚靠近两步,“旺财”像见了鬼,“嗷呜”一声,夹着尾巴首接从半开的院门缝里挤出去,一溜烟跑得没影,半天不敢回家。
后来家里养了只狸花猫“大花”,更是绝了。
这猫性子野,上房揭瓦掏鸟窝不在话下,但对自家人还算温顺。
唯独对李桂香——只要李桂香出现在它视线范围内,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大花”浑身的毛就会瞬间炸开,尾巴竖得像根天线,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哈”声,然后“嗖”地一下窜上房梁或者最高的柜子顶,警惕地俯视着下方那个让它感到“不祥”的小女孩。
想摸?
门儿都没有。
李桂香尝试靠近的每一次,都以猫咪炸毛逃窜告终。
“邪了门了!”
李桂香的奶奶盘腿坐在炕上,吧嗒着旱烟袋,浑浊的眼睛盯着院子里又一次摔了个嘴啃泥、正默默爬起来拍土的小孙女,“这丫头片子,是不是冲撞了啥?
狗嫌猫不爱的。”
这话像根刺,扎在小小的李桂香心里。
她不懂什么叫“冲撞”,但知道“狗嫌猫不爱”不是好话。
她看着弟弟李宝根被爹娘抱在怀里逗弄,连“旺财”都亲热地去舔弟弟的手心。
为什么?
她不明白。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好像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
阳光照在别人身上是暖的,照在她身上,总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凉气。
脚下的土地对别人是坚实的,对她,却仿佛布满了无形的陷阱。
夜里,小小的李桂香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听着隔壁弟弟被哄睡的哼唱声,眼睛望着糊着旧报纸的房顶。
月光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里有一块很大很大的、像火烧云一样红的布,从天上飘下来,暖暖地盖住了她,把那些总让她摔跤的“凉气”都赶跑了。
她睡得很香,嘴角第一次在梦里弯了起来。
可惜,梦终究是梦。
天一亮,她又被门槛绊了一跤,膝盖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疼得她眼泪汪汪。
奶奶那句“天煞孤星”的叹息,似乎又在院子里若有若无地飘荡。
她的倒霉人生,才刚刚拉开“辉煌”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