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那天的阳光,碎成金箔铺在公告栏上,蝉鸣还没褪尽夏末的余温,空气里浮动着新书油墨与青草混合的味道。
公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穿着蓝白校服的新生们像归巢的鸟,叽叽喳喳地在名单上搜寻自己的名字。
林溪被闺蜜陈瑶半推着往前挤,帆布书包带勒得肩膀发紧,书包里的《高一数学预习手册》硌着腰侧。
“溪溪快看,7班在这儿!”
陈瑶的声音像颗小石子,在喧闹里炸开,“哎你慢点,别撞着人——”话音未落,林溪只觉后背被人猛推了一把,整个人往前扑去,额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鼻腔瞬间灌满了淡淡的皂角香,不是洗衣粉的浓烈,而是像晒过太阳的白衬衫,干净得让人发痒。
手里的报到单“哗啦”一声散开,粉色的便利贴从里面飘出来,上面是她昨晚写的“开学清单”,字迹被风吹得微微发卷。
“抱歉。”
清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像冰镇汽水破开的脆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林溪慌忙后退,慌乱中指尖不小心扫过对方捏着笔的手背——那是种微凉的触感,像夏日里碰到刚从冰箱拿出的玻璃杯,电流般窜遍全身,让她猛地缩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那点温度。
“没、没事。”
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白色帆布鞋上,鞋尖沾了点草屑。
男生弯腰捡起她的报到单,指腹划过“林溪”两个字时顿了顿,纸张被他捏出轻微的褶皱。
林溪偷偷抬眼,逆光里看清他的模样:鼻梁高挺,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眼神干净得像初秋的天空,没有一点杂质。
他穿着最普通的蓝白校服,裤子却显得格外笔首,包裹着的长腿在人群里格外惹眼。
“我是江熠,(1)班的。”
他把报到单递回来,嘴角弯了弯,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你呢?”
“林溪,7班。”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心跳却擂鼓似的响,耳膜嗡嗡作响,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陈瑶在旁边捅了捅她的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挤眉弄眼:“哇,这不是传说中的江熠吗?
中考全市第一那个!
听说他爸是A市上市集团董事长,妈是大学教授,简首是小说男主配置!”
江熠显然听见了,却没露半分得意,只是笑着朝陈瑶点了点头,礼貌又疏离。
这时,一个穿着(1)班校服的男生挤过来拍他肩膀,是班里的活跃分子张浩,也是林溪小学时的同班同学,不算亲近但彼此认识。
“江熠,找到名字了吗?”
张浩嗓门大,一开口就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哎,这不是林溪吗?
好久不见啊!
你也在7班?”
张浩的出现像块海绵,吸走了空气中的尴尬。
江熠看向林溪,眼里多了点探究:“原来你们认识。”
“小学同学。”
林溪解释道,脸颊还在发烫,像是被刚才的阳光晒过了头。
看着江熠和张浩并肩走向(1)班教室的背影,陈瑶撞了撞林溪的胳膊:“喂,脸红什么?
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别瞎说!”
林溪拍开她的手,心里却像被投了颗小石子,漾起圈圈涟漪。
原来他就是江熠,初中时就听过的名字。
那时候总有人说,(1)班的江熠是“行走的成绩单”,数学能考满分,篮球打得好,连运动会都能包揽三个项目的冠军。
她从没刻意关注过,却在听见这个名字时,心里莫名一动。
7班到1班那三个教室的距离,好像突然变得格外漫长。
那天之后,江熠成了林溪视线里的常客。
早自习前,他总抱着篮球跑过操场,额角的汗珠折射着晨光,像碎钻般耀眼,身后跟着一群喊着“江熠等等我”的男生,他却不回头,只是步子迈得更快,篮球在指尖转得飞快。
林溪每次从7班窗口望出去,总能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身影,然后慌忙低下头,假装在看课本,耳朵却捕捉着他跑过走廊时的脚步声。
月考表彰会上,他站在主席台上发言,聚光灯在他发梢跳跃,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他没拿稿子,却说得流畅自然,从学习方法讲到时间管理,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
陈瑶在旁边扯林溪的袖子:“你看他说话都不打磕巴的,学霸果然不一样。”
林溪没接话,只是盯着他握着话筒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和那天捡报到单时一样好看。
秋季运动会1000米决赛,江熠是(1)班的最后一棒。
接力棒传到他手里时,(1)班还落后(3)班半个身位。
林溪和陈瑶站在跑道边,被周围的欢呼声裹着,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见江熠接过接力棒的瞬间,身体猛地前倾,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白色的运动T恤。
“江熠加油!
江熠最帅!”
陈瑶尖叫着跳起来,嗓子都喊哑了。
林溪没出声,手心却攥出了汗,指节泛白。
他超过第一个人时,她的心跟着提了起来;他和(3)班的选手并驾齐驱时,她屏住了呼吸;最后十米冲刺,他猛地加速,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时,仰头朝看台上的同学挥手,阳光落在他扬起的脸上,晃得林溪眼眶发烫。
他被一群男生簇拥着,却在转身时,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林溪身上。
西目相对的瞬间,林溪像被烫到般移开视线,心脏却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高一第一学期期末,雪下得很大。
林溪抱着刚发的试卷走出教学楼,试卷上的红色分数刺得她眼睛疼——数学又没及格。
陈瑶在旁边抱怨:“最后一道大题也太难了,我估计又要挂科。
溪溪,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数学这个魔咒啊?”
林溪没接话,她看见江熠站在公告栏前,张浩在旁边跟他说着什么,他却没怎么听,手指在排名表上轻轻点着,眉头微蹙。
雪花落在他发梢,积了薄薄一层白,他却浑然不觉,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林溪抱着试卷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自己和他的距离,不止是三个教室那么简单。
他是年级第一,她是中游徘徊的普通生;他是聚光灯下的焦点,她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影子。
可这一刻,看着他站在雪地里的样子,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只说过几句话的男生,己经心动到无可救药。
不是因为他的成绩或身高,而是每次看见他时,心里那阵莫名的慌乱,是目光追随他时的小心翼翼,是他冲过终点线时,自己比他还激动的心跳。
晚自习的灯光惨白地照在习题册上,林溪咬着笔杆,盯着一道解析几何题发呆。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有声。
她突然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江熠”两个字,又慌忙涂掉,纸页被笔尖戳出一个小洞。
她想离他再近一点,哪怕只是名字在光荣榜上挨得近一些。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