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亚断了。我人在三层楼高的半空,听见金属崩裂那声脆响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我他妈要死了。失重感像只巨手把我往下拽,风声在耳边咆哮。我用尽十年武替的肌肉记忆,
在半空拧身,死死护住头脸。——这张脸,不是我的,是白雨薇的。
我是江慕辰花钱雇来保护这张脸的专属替身,苏念白。1砰!后背砸在道具气垫边缘,
又硬又薄,跟砸水泥地没差。肋骨那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嚓”。疼。疼得我眼前发黑,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昏过去。剧组的人炸了锅,乱糟糟地围上来。
我听见导演在吼:“叫救护车!快!”然后,我听见了江慕辰的声音。隔着人墙,
他的声音和我骨头断裂的声音一样清晰。“进度呢?”不是“人怎么样了”,
也不是“伤得重不重”。是“进度呢?会不会影响拍摄?”我躺在地上,
看着棚顶那刺眼的灯光,忽然就笑了。胸口疼得像要裂开,笑声扯着断骨,更疼。
可我就是想笑。十年了。我跟在江慕辰身后整整十年。从他还是个跑龙套的,
到如今光芒万丈的顶流影帝。我为他挡过黑粉泼的硫酸,为他扛过私生饭的棍棒,
为他从火海里冲出来,为他从冰水里捞上来。我替他那个宝贝女友白雨薇,吊了十年威亚,
跳了十年高楼。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全是为他们俩的“爱情”和“事业”烙下的勋章。我以为,
我是他最特别的、不可替代的守护者。我以为,我这十年卑微到尘埃里的暗恋,
总有一天能开出花来。直到救护车门关上那一刻,我看见江慕辰正扶着白雨薇。
白雨薇吓得花容失色,眼泪汪汪地靠在他怀里。他低声安慰着她,眉头紧锁,满眼心疼。
他甚至没朝我这边再看一眼。我躺在担架上,像个被用坏了的道具,被迅速清理出场。
那一刻,我心里那点可笑的幻想,也跟着肋骨一起,断了。更可笑的在后头。我手术期间,
江慕辰正陪着他的“惊魂未定”的女朋友,飞去巴黎参加时装周。热搜上,
是他俩深情对视的照片,标题是“神仙爱情,不外如是”。我一个人躺在医院,
签完手术同意书,收到了他助理发来的信息。“念白姐,江哥说让你好好养伤,别太娇气。
这次的事故,他希望你反思一下自己的专业性,为什么会出这种低级失误,
影响了整个剧组的进度。”我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五分钟。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
苏念白,你就是个***。一个彻头彻尾的,天字第一号大***。一周后,金像奖颁奖典礼。
我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体,出现在后台。白雨薇凭着那部我替她摔断骨头的电影,
拿了最佳新人提名。今晚,她穿着一身高定星空裙,美得像个公主。我蹲在地上,
仔仔细细帮她整理着裙摆的每一条褶皱。“念白姐,谢谢你,你真好。”她冲我甜甜一笑,
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我没说话。江慕辰走过来,自然地揽住她的腰。
他今天一身顶奢西装,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他低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念白,辛苦了。雨薇的裙子就拜托你了。”我点头,
说:“好的。”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等你伤好了,工作室给你包个大红包。”呵。
一个大红包。我拿命换来的,就值一个红包。颁奖典礼上,江慕辰拿下最佳男主角,
三连影帝。他在台上感谢了所有人,最后,他目光深情地望向台下。“最后,
我要感谢一个……一直在我身后,默默支持我、陪伴我的人。”我坐在角落里,
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聚光灯下,我看见白雨薇激动地捂住了嘴,眼泛泪光。
全场都在尖叫。而我,像个局外人,看着这场为他们精心编排的独角戏。典礼结束,
我去后台帮着收拾东西。经过一间半掩着门的化妆间,听见了里面传出的对话。
是江慕辰和白雨薇。“烦死了,苏念白那个木头,最近越来越不好用了。
”江慕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动不动就受伤,耽误事。用了十年,也该换个新的了。
”白雨薇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点担忧:“辰哥,她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毕竟跟了你这么多年……”“想法?她能有什么想法?”江慕辰的笑声,轻蔑又冰冷,
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进我心里。“一个替身而已,无父无母,没学历没背景。
给她点钱,给她个好脸色,她就感恩戴德,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你不会真以为,
我会看上一个天天在泥里滚、水里泡,浑身是伤的武替吧?”“呵,她这种女人,离开我,
连狗都不会多看一眼。”“废物一个。”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变冷,
最后凝固成冰。原来是这样。原来我十年青春,十年守护,十年卑微的爱恋……在他眼里,
就是一个笑话。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废物。我捂住嘴,没让哭声溢出来。眼泪这东西,
太廉价。不值得。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那间化妆间门口。推开门。
里面的两个人看见我,脸色瞬间变了。江慕辰的瞳孔猛地一缩。我看着他们,
脸上没什么表情。“江先生,白小姐。”我平静地开口,“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然后,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解约协议,轻轻放在化妆台上。“另外,从今天起,我不干了。
”我看着江慕辰那张瞬间铁青的脸,忽然觉得无比畅快。我扯了下嘴角,学着他刚才的语气,
补了一句。“江先生说得对,是时候,换个新工具了。”2江慕辰的脸,比调色盘还精彩。
震惊,错愕,然后是被人戳穿的恼羞成怒。“苏念白,你什么意思?”他声音沉了下来,
带着惯用的压迫感。我懒得看他。“字面意思。违约金,我会按合同三倍赔给你。
”我把一张银行卡拍在解约协议上,“密码六个八,里面的钱,够买我十年自由。
”白雨薇沉不住气了,上来拉我的手,一脸楚楚可怜。“念白姐,你别冲动,
辰哥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滚开。”我甩开她的手,力道不小。她踉跄了一下,
撞在江慕辰怀里,眼眶立刻就红了。演,真会演。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苏念白!
”江慕辰彻底怒了,一把将白雨薇护在身后,“你发什么疯?跟了我们十年,长本事了?
”我笑了。“是啊,长本事了。”我往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托您的福,这十年,
摔也摔了,撞也撞了,火也烧了,水也淹了。命都快没了,再不长点本事,岂不是白活了?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些看不见的旧伤。“江先生,工具用久了,会磨损,会报废。
但人不一样。”“人会醒。”我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身后,
是江慕辰气急败坏的咆哮。“苏念白,你给我站住!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我,
你在娱乐圈能活过一天?”“你敢走出这个门,我保证让你在这个圈子,永无宁日!”呵。
威胁我?我头也没回,直接把门摔上。隔绝了他所有的声音。永无宁日?江慕辰,
你大概忘了。这十年,我在你身边,看过的、听过的、知道的那些“秘密”,
足够让你万劫不复。你把我当工具,却忘了工具也能割伤主人的手。第二天,
新戏《烈火青春》开拍。一部大制作动作片,里面有大量的飞车、爆破、近身格斗。这些,
原本都是我的“活儿”。我没去。手机关机,微信拉黑,人间蒸发。听说剧组直接炸了。
江慕辰的助理电话都快打爆了,没人接。第三天,更大的新闻爆了。
#白雨薇拍摄意外受伤#词条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我点进去。视频里,
白雨薇吊着威亚,从大概两米高的地方往下跳。就这么个幼儿园难度的动作,
她吓得手脚僵硬,落地时姿势完全变形,脚踝直接崴成了个诡异的角度。视频最后,
是她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江慕辰冲过去抱着她,对着镜头外的导演怒吼。
我面无表情地划着屏幕下方的评论区。“心疼薇薇,演员真不容易!”“两米高也叫高?
这点专业素养都没有?”“楼上的别尬黑,我们薇薇是文戏演员,动作戏不是她的强项!
”“那她为什么要接动作片?又当又立?”“听说她之前的御用替身不干了,活该。
”我看到这条评论,忍不住轻笑出声。活该。这两个字,真悦耳。我没闲着。
回到我那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我打开了电脑。桌面上,是一个加密文件夹。
名字叫“十年”。里面,是我这十年,为江慕辰和白雨薇拍过的所有替身素材,
未经剪辑的原始版本。每一次摔倒,每一次受伤,每一次被道具砸中,
每一次在冷水里泡到嘴唇发紫。还有我每次去医院的就诊记录,厚厚一沓。肋骨骨折三次,
手臂脱臼五次,轻微脑震荡不计其数。这些,都是我的“功勋章”。我又建了一个新文档。
标题是:《替身人生》——纪录片策划案。我要把这些,全都公之于众。我不是要控诉谁,
也不是要卖惨。我只是要告诉所有人,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什么。
那些被隐藏的、被漠视的、被当成工具的“影子”,他们也应该有姓名,有尊严。当然,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江慕辰想让我永无宁日?好啊。那我就亲手,送他一份大礼。
一份能让他从云端,直接跌进泥里的……惊天大礼。我开始联系以前认识的几个独立制片人。
他们大多没什么名气,但有热情,有骨气,最恨娱乐圈这些腌臜事。
我把策划案和一部分原始视频发过去。半小时后,一个叫老李的制片人直接给我打来了电话,
声音激动得发抖。“念白!这……这他妈要是拍出来,得炸啊!”我声音很平静:“李哥,
我不要钱,我只要署名权,制片人和导演,都必须是我。”“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钱我来想办法,就算砸锅卖铁,老子也陪你干这一票!”我挂了电话,看了一眼窗外。
天亮了。我的人生,好像也才刚刚开始。3江慕辰的电话,终于通过他工作室的渠道,
打到了老李那里。彼时,我正和老李的团队,在我那间小破出租屋里开策划会。
地上扔满了烟头和外卖盒子,白板上画满了故事结构图。空气里,
弥漫着一股廉价的、却又无比亢奋的革命气息。老李开了免提。“李制片,我是江慕辰。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高高在上的施舍,“听说你们在筹备一部纪录片?
苏念白在你那儿吧?”老李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江影帝啊,久仰久仰。
是有这么个项目,念白现在是我们团队的核心主创。”老李的语气不卑不亢。“开个价吧。
”江慕辰懒得废话,“项目停掉,让苏念白滚回来。我知道她想要什么,无非是钱和名分。
钱,我可以加倍给她。至于名分……呵,一个替身,别太得寸进尺。”我听着,
心里一片冰冷。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为了摇尾乞怜地回到他身边。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我从老李手里拿过电话。“江先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会亲自接。“苏念白?”他的声音里,
终于有了一丝不确定。“是我。”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钱,我不缺。名分,
你给不起。”“还有,别再用你那套自以为是的逻辑揣测我了。我嫌脏。”“以后有事,
请联系我的律师。”我直接挂了电话。整个房间鸦雀无声。团队里几个年轻的编导,
眼睛里都冒着光。“念白姐,牛逼!”老李狠狠掐灭烟头,一拍大腿:“妈的,痛快!
就冲你这股劲儿,这片子,咱们必须往大了搞!”搞大的,需要钱。
江慕辰很快就给我们上了第一课。老李原本谈好的几个投资人,一夜之间,全都撤了资。
理由千奇百怪,但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不敢得罪江影帝。这就是顶流的能量。他一句话,
就能断了我们的生路。团队士气有点低落。“念白,要不……我们先缓缓?
”老李愁得一夜白头。我摇头。“不能缓。”我知道,江慕辰在等。等我走投无路,
等我低头求饶。我偏不。我打开了那个叫“十年”的文件夹。里面不光有我的伤病记录。
还有这十年,我跟在江慕辰身边,无意中存下的各种东西。剧组的账本,阴阳合同的草稿,
他和某些制片人、导演深夜“密谈”的录音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