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像一张厚重黏腻的毛毯,兜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陶翌跪在地上,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西装,裤腿被地上的血泊浸透,布料紧紧吸附在皮肤上,那股冰冷的湿意,顺着膝盖一路钻进骨头缝里。
他面前,是他父亲的头颅。
那双曾严厉又带着期盼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破碎的光。
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用一方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锋。
刀身映出陶翌煞白的面孔。
那张平日里引得无数人侧目痴迷的脸,此刻只剩下麻木的惊骇。
“陶家少爷。
"男人开口了,声音平首,没有任何情绪,“你父亲陶先生总说你是陶家的未来。
"他脚尖轻轻一拨,那颗头颅滚了两圈,停在陶翌的脚边。
“现在,未来没了。
“男人低头俯视着他,那眼神不带怜悯,也不带嘲讽,更像是在欣赏一件被亲手砸碎的精美瓷器,审视着每一道裂纹。
“你很会玩,很会说笑话,很会讨人喜欢。”
男人的身体缓缓压低,凑到陶翌的耳边,温热的呼吸里裹挟着浓重的铁锈味,熏得陶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可这些,有什么用呢?”
“现在,讲个笑话给我听听?
嗯?”
陶翌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像两条疯狂的毒蛇,在他的骨髓深处疯狂撕咬、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他想张嘴,想咆哮,想用尽平生所学最恶毒的词汇去咒骂。
可喉咙里像是被滚油烫过,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一样的嘶鸣。
他引以为傲的口才,此刻成了一个笑话。
男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首起身。
“留着你,让你看看没有了陶家,你是什么。
"他挥了挥手,“让他走。”
身后的两个打手让开了一条路。
那是一条由尸体和鲜血铺成的路。
他的叔伯,他的堂兄弟,还有昨天刚给他端来甜汤的佣人张妈。
陶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
他像一具被抽去骨头的木偶,踉跄着,踩过温热的液体,踩过熟悉又陌生的肢体。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他逃出了那个曾经是他全世界的家。
雨水混着泪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
愿州的夜巷湿冷而黑暗,他像只无头苍蝇,凭着本能向前冲。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他拐进一个更窄的巷子,奔跑到尽头。
一堵冰冷的高墙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死巷。
陶翌背靠着粗糙的砖墙,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落在地,瘫倒在肮脏的积水里。
巷口的脚步声停住了,两个黑色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光源。
他被困在了这个肮脏、绝望的囚笼里。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父亲......对不起......我应该听你话的。”
就在这时,他身后,巷子最深的阴影里,响起一声极轻的、带着笑意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