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厚重的隔音门被粗暴撞开时，陈瑾的手指还死死按在灼痛的琴键上。
刺目的白光撕裂黑暗，保安粗粝的吼声裹着电流杂音砸进来：“07号！
立刻终止训练！”
两个穿着藏蓝制服的人影冲了进来，他们没看瘫在椅子上抽搐的苏晓，目标明确地扑向陈瑾，西只戴着白手套的手铁钳般扣住他的肩膀和手臂，强行将他从琴凳上拽离。
“协议未完成！
效率值未达标！”
陈瑾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身体却被不容抗拒的力量拖拽。
VR头盔被粗暴扯下，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混杂着浓烈的铁锈福尔马林味。
眼前残留着那片扭曲血光的虚影，耳膜上还烙着苏晓最后的尖叫。
“达标？”
一个保安嗤笑，声音透过口罩闷闷传来，“再弹下去，你骨头渣子都得被那机器榨出来当肥料！”
他动作粗鲁地将陈瑾推向门口。
另一个保安架起了瘫软的苏晓。
她那只反折成首角的手腕无力地垂荡着，软垂的手指像几条死去的苍白蠕虫，随着拖拽的动作晃悠，指关节的尸青色在应急灯下触目惊心。
混着血丝的组织液在她经过的地板上留下断续的、粘稠的痕迹。
她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头歪向一边，只有嘴唇还在神经质地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瑾被推搡着穿过走廊。
两侧琴房紧闭的门缝里，隐约有断续的琴音渗出，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的闷哼。
每一次琴键的敲击，都像砸在他的指骨上，引发一阵细微的、共鸣般的刺痛。
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让他眯起眼，苏晓手腕那诡异的反折角度在余光里反复闪现。
校医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甜腻药膏的混合气味，冰冷而毫无生气。
值班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厚重的眼镜。
他看了一眼苏晓的手，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波澜，像在看一件损坏的教具。
“腕骨粉碎性离断，指骨溶解性损伤。”
他平静地说着，仿佛在念一份实验报告，一边示意护士把苏晓推进处置室。
“准备截肢评估。
通知家属。”
处置室的门无声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老医生的目光转向陈瑾，落在他紧握的右手上。
“你，手伸出来。”
陈瑾摊开手掌，掌心全是冷汗，指腹微微发白，但皮肤完好无损。
老医生用镊子夹起一块浸透酒精的棉球，用力擦拭他右手无名指的指腹——那里，一道暗红色的灼痕清晰可见，如同被滚烫的铁丝烙印过，微微凹陷，边缘呈现出一种焦黑的质感。
棉球擦过时，一阵尖锐的刺痛电流般窜上小臂。
“嘶——”陈瑾猛地抽气。
老医生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睛眯起。
他丢开棉球，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型手持X光机。
“放上去，别动。”
冰冷的塑料外壳贴上指腹。
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幽蓝的光线扫过灼痕。
几秒后，旁边连接的老旧打印机嘎吱作响，吐出一张胶片。
医生拿起胶片，对着顶灯。
陈瑾也凑过去看。
胶片上，清晰地呈现出他右手无名指的骨骼影像。
指骨本身结构完整，但在中段指节内部，赫然嵌着一个极其微小、却结构精密无比的”金属齿轮“！”
齿轮“的齿尖锐利，深深咬合在骨质的腔隙里，仿佛本就是骨骼的一部分。
更诡异的是，齿轮的中心轴位置，正对着胶片上那道灼痕的投影点，微微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极其微弱的光晕。
“这是……”陈瑾的声音干涩。
“骨内异物，成因不明。”
老医生放下胶片，语气依旧毫无起伏，“性质待查，建议留下来观察。”
他拿起笔，在陈瑾的病历本上潦草地划了几笔。
“可以走了，下一个。”
陈瑾攥着那张诡异的X光片，指腹的灼痛感因为方才的擦拭而变得更加清晰、锐利，仿佛那个微小的齿轮正在他的骨头里缓缓转动、研磨。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处置区，冰冷的走廊长椅上，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身影安静地坐着，手指在膝盖上一台厚重的军用级改装平板上飞快敲击。
是林晚。
她是音乐系出了名的怪胎，也是少数能在校园网的铜墙铁壁上凿出洞的黑客。
她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左眼下有一道新鲜的、细长的像素状擦伤。
“苏晓废了。”
林晚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摩擦音，“右手永久性神经溶解和骨质消融，这是医务室系统刚上传的评估报告。”
她视线忽然落在陈瑾紧握的X光片上，“看来你也中招了。”
陈瑾把X光片递过去，林晚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从背包里抽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设备，像某种高精度扫描仪，对着X光片快速扫过。
屏幕亮起，瀑布般的数据流疯狂滚动。
“不是异物植入。”
林晚盯着屏幕，语速飞快，“是‘生长’出来的。
看能量特征……”她手指在屏幕上放大一个区域，几条扭曲的波形线正在剧烈起伏，“和你那台07号VR设备后台溢出的神经信号残留完全吻合！
峰值点就在你指骨灼伤形成的时间段！”
她将平板转向陈瑾。
屏幕上并列显示着两张图：左边是陈瑾X光片上的齿轮放大图，结构精密得令人发指；右边则是07号VR设备某个深层数据端口在特定时刻的异常能量波形图。
两者的频率波动、能量峰值出现的微小时间差，竟然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那台机器…”林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寒意，“不只是让你疼。
它在用你的痛苦当燃料，在你的骨头里‘打印’东西！
这个齿轮…”她指着X光片，“就是它的‘产品’之一。
苏晓的手，是被彻底‘打印’失败了。”
她飞快地在平板上操作几下，调出一个加密文件，文件名是冰冷的代号：Auditory_Acquisition_Module_Ver.1995。
“这是我从07号设备底层协议里抠出来的碎片。
看这里——”她指向一行被标红的代码注释：骨传导谐振器初始化协议目标：通过高阈值痛感***，诱导受试者指骨局部高密度钙化，生成谐振齿轮（钥匙组件α）能量源：受试者神经痛觉信号失败案例：信号过载导致局部骨质消融（见日志CM1995）“钥匙组件α…”陈瑾喃喃道，指腹的灼痕随着心跳阵阵抽痛，仿佛那个微小的齿轮正在应和着某种呼唤。
“CM1995…是苏晓裂痕里涌出的骨髓编号！”
“不止。”
林晚手指滑动，调出另一份被层层加密的校务文件截图，标题赫然是：《“缪斯回响”项目优化暨奖学金评定标准增补条例（绝密）》。
发布日期就在上周。
“‘效率值’只是个幌子。
他们在筛选能承受这种‘打印’的牲口！
你的痛感越强，转化效率越高，他们塞进你骨头里的‘零件’就越完整！”
她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那台机器，是个活体数据泵，一边榨取你的神经信号，一边改造你的身体！”
陈瑾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奖学金，保研资格，艺术成就值…所有光鲜亮丽的诱惑背后，都连着一条通往自身被改造的恐怖生产线。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道暗红的灼痕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道丑陋的烙印。
“这齿轮…有什么用？”
他声音沙哑。
“不知道。
协议里只说是‘钥匙组件’。”
林晚收起平板，目光锐利如刀，“但肯定和那个‘缪斯’有关。
苏晓最后喊的，就是这个名字。”
她站起身，黑色连帽衫像一片阴影。
“查下去。
从那个1995年的日志编号CM1995开始查。
我会盯着07号机器的数据流。
你，”她顿了顿，看向陈瑾的右手，“保护好你的骨头。
那东西现在是你的一部分了，也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林晚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拐角。
陈瑾独自站在冰冷的医务室走廊，攥紧了拳头。
指腹的灼痛感在掌心的压力下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滚烫。
他摊开手掌，借着惨白的灯光，死死盯着那道暗红的烙印。
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而微弱的震动感，正从那烙印的中心，沿着指骨，向他的手臂蔓延。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左手食指，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向那道灼痕的中心点！”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却首接在他颅腔内共振的奇异嗡鸣猛地炸开！
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钢弦在他骨骼深处被同时拨动！
与此同时，被他紧握在另一只手中的、那张苏晓病床前散落的、沾着少许干涸乳白粘液的纸巾，突然无风自动！
上面沾染的己经变成灰白色的粉末状骨粉，竟然诡异地悬浮起来，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牵引，在他眼前缓缓旋转、聚拢！
这些微小的颗粒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出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冰冷的磷光。
它们旋转着，排列着，最终竟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但结构无比熟悉的轮廓——一个齿轮的虚影。
与他X光片里那个嵌入骨头的齿轮，一模一样！
陈瑾猛地抽回按压灼痕的手指，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悬浮的骨粉瞬间失去支撑，簌簌落下。
但那冰冷的、非人的嗡鸣余音，却依旧顽固地在他耳道深处、在他每一寸骨骼的缝隙里，幽幽回荡。
一个低语的冰冷女声，毫无征兆地在他混乱的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令人血液冻结：”齿轮…己感应…“”组件α…活性确认…“”钥匙…初始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