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混着刺鼻的血腥味,砸在苏沉残破的身躯上。
每一次冲刷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尤其是左半边头颅那焦黑翻卷的伤口,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碎裂的石柱下,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破碎的脏腑,带来濒死的窒息感。
视野模糊,血色弥漫,耳中除了轰鸣的雨声,便是脑内永无休止、如同地狱回响般的咆哮与诅咒。
“废物!
废物!
废物!!”
苏明远那充满极致怨毒的声音尖锐如刀,疯狂切割着他仅存的意识。
“小畜生!
噬灵脉……禁忌……你会被整个天地追杀……永世不得超生!!”
大长老苏厉阴冷扭曲的嘶吼如同跗骨之蛆,带着无尽的恶毒和一丝隐秘的、源自古老记忆的恐惧。
“力量……吞噬他……吞噬苏正雄……你就能活下去……”另一个更加低沉、充满原始贪婪的本能声音在灵魂深处低语,那是噬灵脉本身在渴望。
意识在无边的痛苦、混乱与疯狂的呓语中沉浮,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彻底被那三个声音撕碎吞噬。
就在这时,那一道撕裂雨云、如同神罚降临的银色光柱,带着浩瀚无匹、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轰然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冰冷、漠然、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响:“下域苏家,何在?”
“吾乃上域巡天使者,奉命追查……禁忌噬灵脉之气息!”
巡天使者!
噬灵脉!
这西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之锤,狠狠砸在苏沉濒临溃散的意识上。
轰——!
原本混乱嘈杂的识海,在这一刻发生了恐怖的剧变!
苏明远那尖锐的“废物”咒骂和苏厉恶毒的“禁忌”诅咒,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被一股新生的、更加强烈的精神风暴彻底压过、撕裂!
“不!!”
“别杀我!
别杀他!!”
“是他!
是那个孽种苏沉!!
巡天使大人!
快杀了他!
噬灵脉就在他身上!!”
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极端恐惧、惶急、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献媚以求自保的尖利声音,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从苏沉识海最深处窜起,瞬间盖过了所有杂音!
这声音,赫然属于刚刚被他吞噬了部分灵力与生命本源的家主——苏正雄!
这并非苏正雄的灵魂,而是他留在苏沉体内的力量烙印中,那最强烈的求生意志和面对绝对上位者时产生的极端恐惧!
这恐惧的烙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苏沉体内刚刚吞噬而来、尚未完全炼化的、属于苏正雄的那部分磅礴而精纯的力量!
这股力量本就带着苏正雄强大的意志烙印,此刻被巡天使者的威压和“噬灵脉”三字彻底引爆,如同脱缰的狂龙,在苏沉残破的经脉中疯狂暴走!
“噗——!”
苏沉身体剧烈一颤,猛地又喷出一大口鲜血,这血不再是鲜红,而是带着诡异的金红光泽和丝丝灰败死气。
体内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搅动,吞噬来的力量与自身残存的力量激烈冲突,几乎要将他由内而外彻底撕裂!
剧痛!
比之前更甚百倍的剧痛!
仿佛整个身体和灵魂都在被无形的力量一寸寸碾碎!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在苏正雄烙印那恐惧尖啸的***下,在巡天使者那如同实质般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威压锁定下——苏沉那双被血污糊住、几乎失焦的眼睛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属于他自己的意志之光,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挣扎了万年的礁石,猛地刺破了无尽的混乱与黑暗!
活下去!
这个念头,简单、原始、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生命绝境后爆发出的、超越一切的顽强!
它瞬间压倒了脑中的鬼哭狼嚎,压倒了身体的崩溃剧痛,甚至短暂地压倒了噬灵脉那贪婪的本能!
嗡!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灰黑色气流,从苏沉丹田深处那几乎枯竭的噬灵脉核心中艰难地渗出。
它不再狂暴贪婪,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掌控意志。
这股气流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无视了体内肆虐的、属于苏正雄的金红能量洪流,精准地切入其能量烙印的核心——那极度恐惧的意志节点!
“给我……安静!”
一个无声的、冰冷到极致的意念,在苏沉识海炸开。
那属于苏正雄烙印的、疯狂尖啸着“别杀我!
杀了他!”
的声音,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戛然而止!
那暴走的金红能量,失去了最核心的意志驱动源头,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猛兽,冲击的势头骤然一滞!
虽然体内依旧混乱不堪,能量冲突并未平息,但苏正雄烙印带来的最致命的意志冲击和能量暴走核心,被这强行催发的、属于苏沉自身噬灵本源的一丝精纯力量,暂时“冻结”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苏沉那几乎涣散的瞳孔,终于艰难地、缓缓地聚焦,透过模糊的血色和倾盆的雨幕,看向了那银色光柱的核心——光柱缓缓收敛,一个身影清晰地悬浮在演武场上空。
那是一个身着银灰色奇异甲胄的男子。
甲胄线条流畅冷硬,覆盖全身,只在关节处留有细微的缝隙,表面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铭刻着繁复而古老的星辰符文。
他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材质的银灰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冰冷、淡漠,如同两颗亘古不变的寒星,俯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的众生,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血泊中的苏沉。
他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让空气都为之凝固,雨水在靠近他身体丈许范围时便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
一柄造型奇古、通体银白、剑锋处流淌着星屑般微光的狭长长剑,静静地悬浮在他身侧,剑尖微微低垂,指向苏沉的方向。
巡天使者!
墨隼!
苏正雄捂着胸前五个焦黑指洞、灰败之气仍在缓慢蔓延的伤口,强忍着丹田翻腾的气血和灵魂深处的悸动,艰难地踏前一步,对着空中的身影深深躬下腰去,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急切:“下域苏家之主,苏正雄,恭迎上域巡天使者尊驾!”
他猛地抬手指向石柱下的苏沉,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怨毒和恐惧,“使者明鉴!
此孽障苏沉,身负禁忌噬灵邪脉!
凶残成性,泯灭人伦!
先是当众吞噬我亲子明远,后又袭杀家族大长老苏厉,更丧心病狂偷袭于我,欲行弑父之举!
此等邪魔,天地不容!
恳请使者出手,降下神罚,将此獠彻底诛灭,以正乾坤!”
墨隼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苏正雄身上停留一秒,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层层雨幕和空间,牢牢钉在苏沉身上。
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银甲的手掌,五指张开,对着苏沉的方向虚虚一抓。
嗡!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降临!
苏沉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残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而起,悬浮到了半空!
那股力量冰冷、精准,带着一种剖析一切的冷漠,蛮横地侵入他体内,粗暴地探查着他每一寸经脉,尤其是丹田深处那微弱却散发着独特气息的噬灵脉核心!
“呃啊——!”
这探查带来的痛苦远超肉体创伤,仿佛灵魂被冰冷的刀片一层层刮开。
苏沉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在空中剧烈地抽搐。
“噬灵脉……确认。”
墨隼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污染源级威胁。
执行‘净世’条例,目标:彻底清除。”
他身侧那柄流淌着星屑微光的银色古剑,剑身轻轻一颤,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
剑尖处,一点璀璨到极致、仿佛压缩了星辰毁灭之力的银白光芒开始凝聚!
一股比之前苏正雄的裂穹指恐怖十倍、百倍的毁灭性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睁开了眼睛,瞬间锁定了悬浮在半空、毫无反抗之力的苏沉!
死亡!
真正的、形神俱灭的死亡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地笼罩下来!
苏正雄眼中爆发出狂喜和怨毒交织的光芒,苏家众人则被这恐怖的气息压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就在那银白剑芒即将喷薄而出,将苏沉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千钧一发之际——苏沉体内,那刚刚被他强行“冻结”的、属于苏正雄烙印力量的核心深处,一股被层层封印、极度隐秘的、源自苏正雄灵魂最深处的记忆碎片,在巡天使者这毁灭性的探查和锁定气息的***下,如同沉眠的火山,轰然爆发!
那并非苏正雄的意志,而是他潜意识深处,一个被刻意遗忘、却又无法磨灭的烙印!
一幅极其模糊、却又让苏沉灵魂剧震的画面碎片,伴随着一段微弱到极致、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精神波动,猛地冲入苏沉混乱的识海:……无尽的黑暗中,一座无法形容其巨大的、散发着亘古沧桑气息的青铜巨门虚影一闪而逝……门缝中,似乎有一只流淌着暗金色泽、冰冷无情的巨大竖瞳,漠然地瞥了一眼……一个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到极致的女子背影,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被一道柔和却带着决绝的光芒包裹着,如同流星般坠向未知的下方……那女子在光芒彻底消失前,似乎艰难地回了一下头,模糊的面容上,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无尽的悲伤,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让苏沉灵魂悸动、血脉相连的温柔!
……同时,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极端惊恐的尖啸,再次从苏正雄的烙印中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面对巡天使者的恐惧,而是指向那记忆碎片中的存在!
这尖啸中蕴含的信息碎片,如同烙印般刻入苏沉的感知:“门……门后的眼睛……祂们……祂们才是……”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苏正雄灵魂最深处的恐惧烙印和记忆碎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苏沉识海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甚至短暂地盖过了苏明远的怨毒和苏厉的诅咒!
而几乎就在同时——悬浮在空中的巡天使者墨隼,那冰冷如恒星的瞳孔,在苏沉识海中爆发出那段带着奇异韵律的精神波动和那模糊记忆画面的瞬间,骤然收缩!
他手中即将发出的毁灭剑芒猛地一滞!
覆盖着银灰色面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那是一种无法置信的、混杂着极端震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以及某种发现惊天秘密的骇然!
“这个精神印记……这种血脉波动……” 墨隼那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死死盯着悬浮在半空、因剧痛和混乱而抽搐的苏沉,如同在看一个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怪物,“不可能!
下域污秽之地……怎会有……‘祂’的血脉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