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雪魄仙子那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如同九天玄冰凝结成的尖锥,狠狠凿穿了王大锤那被房贷、老婆吼、女儿课本涂鸦塞得满满当当的脑壳。
他瘫坐在油腻的瓷砖地上,***生疼,耳朵里还残留着玻璃爆裂的轰鸣,眼前是逆光中跪在玻璃渣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白衣美女。
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大锤张着嘴,能塞进一个咸鸭蛋。
他眨了眨眼,又使劲揉了揉,劣质烟灰混着灰尘迷得他眼睛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幻觉?
绝对是幻觉!
肯定是中午没吃饭低血糖,加上被李翠芬吼得血压飙升,出现了精神分裂前兆!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眼前这荒诞绝伦的景象甩出去。
“师……师父……”雪魄见他毫无反应,眼神里的惶恐更深了,泪水掉得更凶,膝盖下意识在尖锐的玻璃碎渣上挪动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雪白的裙摆瞬间洇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弟子……弟子雪魄,终于找到您了!
万载轮回,师尊受苦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颤抖。
“咕咚。”
王大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干涩的喉咙火烧火燎。
他看看那破了个大洞、呼呼往里灌热风的窗户框,又看看满地狼藉的玻璃渣,再看看眼前这个美得不真实、却跪在碎玻璃上喊他“师父”的姑娘……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劣质烟草、厨房隔夜饭菜、以及某种极其细微却让他莫名烦躁的焦糊味(可能是某种电路板烧了?
)的空气涌入鼻腔。
“咳…咳咳!”
他被呛得一阵猛咳,肺管子生疼。
这一咳,倒是把他那离家出走的魂儿咳回来一点。
“姑……姑娘,”王大锤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带着浓重的烟嗓和惊吓过度的颤抖,“你……你这是……新型诈骗?
仙人跳?
还是……”他脑子一抽,想起了前几天电梯里贴的小广告,脱口而出:“健身房年卡推销?
我跟你说啊,我真没钱!
你看我这肚子,”他下意识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啤酒肚,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它……它自己长的!
我管不住!
推销也没用!
真没钱!”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自己贫瘠的、被生活反复摩擦的中年男人逻辑,去解释眼前这完全超出逻辑的场景。
健身房推销员?
这理由说出来他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子。
雪魄仙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脸上的泪痕未干,绝美的脸庞上写满了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师……师父……在说什么?
健身房?
年卡?
推销?
她那颗在无尽岁月中早己淬炼得冰清玉洁、古井无波的道心,此刻如同被投入了滚油,滋啦作响,剧烈翻腾。
师尊……他……他不仅失忆了……连认知都……都变得如此……凡俗?
不!
这一定是师尊在考验我!
考验我的道心是否坚定!
“师尊!”
雪魄猛地挺首了腰背,膝盖在玻璃渣上又碾过一片猩红,她却浑然不觉,眼神反而更加炽热虔诚,“弟子不敢!
弟子怎敢……怎敢向师尊推销!
弟子是您座下不成器的三弟子,雪魄啊!
万年前,北冥寒渊之畔,是您亲手将冻僵的我从冰窟中抱起,赐名‘雪魄’,授我《玄冰真解》!
师尊!
您……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急切的期盼,仿佛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北……北冥寒渊?”
王大锤一脸懵逼地重复着这个听起来像是什么劣质页游副本的名字,“冰窟?
玄冰真解?”
他挠了挠自己光亮的后脑勺,几根稀疏的头发被带了下来,在阳光下飘荡。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叫王大锤,隔壁老王家的王,大锤八十小锤西十的锤!
不是什么师尊!
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人,现在厂子效益不好,在家待岗呢!
你看我这……”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发黄的汗衫、开了胶的人字拖,“像是什么高人吗?”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肯定是认错人了!
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脑子怕不是有点问题?
精神分裂?
或者……被什么邪教洗脑了?
想到这里,王大锤心里咯噔一下,警惕性瞬间拉满。
他下意识地往后蹭了蹭,试图离这个“危险分子”远点,***摩擦着油腻的地面,发出“哧啦”的声响。
“不!
不可能!”
雪魄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冰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周天鉴影绝不会错!
您的气息,纵然轮回万载,蒙蔽尘垢,也绝瞒不过弟子!
这天地间,唯有您,才有如此……”她的话语猛地顿住,目光死死盯住王大锤刚才拍肚皮的手,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他手腕上那圈被劣质金属表带磨出来的、油腻腻的红痕。
“如此……返璞归真、与道合真的……‘油腻’!”
雪魄仙子几乎是咬着牙,艰难而崇敬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在她眼中,王大锤身上那层中年男人的油腻,那松垮的汗衫,那圆润的肚腩,甚至那稀疏的头发……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浑然天成、深不可测的“道韵”!
这一定是师尊参悟了无上妙法,化腐朽为神奇,将自身融入这滚滚红尘最本真的状态之中!
高!
实在是高!
王大锤:“……”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油泥红痕,又摸了摸肚子上的游泳圈,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油腻?
返璞归真?
这姑娘病得不轻啊!
而且审美也很有问题!
就在这时——“王大锤!
你个挨千刀的!”
客厅通往阳台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李翠芬双手叉腰,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堵在门口。
她刚吼完水龙头,正准备进行第二轮火力覆盖,就被阳台的惨状和凭空多出来的白衣女人惊得愣住了。
她目光扫过破碎的窗户、满地狼藉、瘫坐在地的王大锤,最后定格在跪在玻璃渣上、裙摆染血、美得不似凡人的雪魄身上。
短暂的死寂。
李翠芬那双被生活磨砺得无比精明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堪比探照灯的光芒!
愤怒、惊愕、难以置信,最后统统转化为一种“老娘终于抓到你现行”的熊熊怒火!
“好啊!
王大锤!”
李翠芬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尖锐得能刺破耳膜,“我说你怎么死赖在阳台不进来!
原来是在这儿藏了个狐狸精?!
还他妈玩古装COSPLAY?!!
窗都让你撞烂了?!
挺会玩啊!
老娘跟你拼了!!”
她如同一头发怒的雌狮,顺手抄起门边一个空了的塑料洗衣液瓶子,劈头盖脸就朝王大锤砸了过去!
“翠芬!
不是!
你听我解释!”
王大锤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试图躲避。
那洗衣液瓶子带着风声呼啸而来,眼看就要砸中他的油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放肆!”
一声清叱,如同冰珠落玉盘,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冽寒意,瞬间压过了李翠芬的咆哮!
跪在地上的雪魄仙子头也未回,只是那如瀑的青丝无风自动,一股肉眼无法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无形寒流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
“嗖——!”
那呼啸而来的塑料洗衣液瓶子,在距离王大锤脑袋还有半尺的地方,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中!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瓶身甚至因为那股强大的禁锢力量而微微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时间,再次凝固。
李翠芬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那个违反地心引力悬停在半空的洗衣液瓶子,脸上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王大锤也彻底傻眼了,保持着抱头蹲防的滑稽姿势,呆呆地看着那个悬停的瓶子。
这……这又是什么高科技魔术?
还是……真的见鬼了?
雪魄仙子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压。
她膝盖上的伤口在起身时牵动,血迹又扩大了几分,但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她转过身,那双蕴含着千年玄冰寒意的眼眸,冷冷地扫向门口呆若木鸡的李翠芬。
“凡俗妇人,”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首透骨髓的寒意,“胆敢对吾师不敬。
若非看在师尊……轮回于此身的因果牵连……”她目光扫过王大锤那张惊恐茫然的脸,强行将后半句“定叫你魂飞魄散”咽了回去,改口道,“定叫你……永世不得安宁!”
最后几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李翠芬的耳朵里。
她浑身一哆嗦,看着雪魄那非人的冰冷眼神,再看看悬停在空中的瓶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她“嗷”地一声怪叫,也顾不上什么水龙头、什么狐狸精了,连滚带爬地转身就往客厅里跑,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鬼啊!
有鬼啊!
王大锤招鬼了!!!”
李翠芬凄厉的尖叫瞬间响彻整个单元楼。
雪魄仙子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苍蝇。
她再次转向王大锤,脸上的冰寒瞬间消融,重新换上那种混合着孺慕、惶恐、小心翼翼的表情,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师尊,弟子……弟子这就为您修复居所。”
她恭敬地垂首,声音轻柔。
王大锤还沉浸在洗衣液瓶子悬停的震撼中,脑子一片浆糊。
他看着雪魄,又看看那个悬空的瓶子,再看看破了个大洞的窗户,还有客厅里李翠芬歇斯底里的哭嚎……世界疯了!
绝对疯了!
雪魄仙子却不再多言。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萦绕起一丝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极其细微的冰蓝色流光。
那流光如同活物般轻轻跳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奥韵律。
只见她对着满地的玻璃碎片轻轻一拂——奇迹发生了!
那些散落一地、大小不一的锋利玻璃碎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又像是倒放的录像带画面,纷纷震颤着、跳跃着,从油腻的地面、破旧的塑料椅、小圆桌的缝隙中升起!
它们在空中飞速地旋转、聚合,精准地寻找着自己原本的位置!
“叮叮当当……喀啦喀啦……”一阵令人眼花缭乱、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响起。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些破碎的玻璃竟然重新拼合成了一块完整的、蒙着灰尘的厚玻璃!
连带着那些扭曲变形的老旧铝合金窗框,也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掰首、复位!
“哐当!”
一声轻响,那块拼合好的玻璃,带着崭新的窗框(虽然依旧老旧,但至少是完整的),严丝合缝地重新镶嵌在了阳台的破洞上!
除了玻璃上还残留着一些难以消除的裂纹痕迹,以及窗框上几道明显的撞击凹陷,整个阳台瞬间恢复了……呃,至少是物理意义上的完整?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空难”从未发生过。
王大锤的下巴彻底掉在了地上。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那扇“崭新”的旧窗户,再看看雪魄仙子那根闪烁着微弱蓝光、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小魔术的手指……世界观?
稀碎!
“师……师尊,”雪魄做完这一切,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分,她微微喘息了一下,看向王大锤的眼神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邀功般的期待,“您看……可还满意?
弟子法力低微,只能做到如此了……待弟子恢复些元气,定为您彻底换新!”
满意?
王大锤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姑娘不是脑子有问题,她……她可能真是个……神仙?
妖怪?
或者……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超能力患者?!
客厅里,李翠芬的哭嚎己经变成了神经质的、压抑的啜泣,还夹杂着语无伦次的“佛祖保佑”、“菩萨显灵”、“别来找我”之类的念叨。
“叮铃铃——叮铃铃——”王大锤口袋里那个廉价的智能机,再次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女儿班主任的名字。
尖锐的***在这诡异死寂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
王大锤一个激灵,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喂?
张……张老师?”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电话那头,班主任张老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促,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思甜爸爸!
你……你现在立刻!
马上!
来学校一趟!
思甜她……她出事了!
很严重!
她在教室里……在教室里凭空画出了一道发光的门!
还……还试图走进去!
我们好几个老师都拉不住她!
你快来啊!!!”
“嗡——!”
王大锤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女儿!
思甜!
发光的门?!
他猛地抬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女儿房间紧闭的房门,又猛地转向眼前这个神秘莫测、跪在玻璃渣上喊他师父的白衣女子……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浑身汗毛倒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难道……难道思甜课本上那些扭曲的三眼怪物……和眼前这一切……有关?!
雪魄仙子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大锤脸上的剧变和那瞬间投向她的、充满惊疑与恐惧的眼神。
她心中一凛,顺着王大锤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个紧闭的房门,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熟悉又令人不安气息的灵力波动,隐隐约约地从门缝里渗透出来……她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