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梯坎上的黄昏恋——嬢嬢的黄昏恋,哪个敢来臊皮?九月的重庆,
暑气跟火锅底料似的熬在十八梯的石缝里。72岁的李素芬趴在青石板梯坎上择四季豆,
背影像张被潮气洇皱的老照片,指缝间的豆荚“咔嚓”一声裂开,
绿汁溅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上。她没注意到,斜对面吊脚楼三楼,
张老头举着个磨花了镜片的望远镜,正瞄着她——这是他第108次“侦查”,
望远镜筒上还缠着红布条,说是能“避邪”。“李素芬!你个老不要脸的!
”炸雷似的吼声从巷口滚过来,李素芬手里的四季豆撒了一地。
她女儿王芳拖着行李箱从深圳杀回来,高跟鞋在湿滑的梯坎上跺得咚咚响,活像擂鼓:“妈!
我在老乡群里都被笑惨了!别个说你跟张老头在巷口牵起手逛gai,你让我啷个抬得起头?
”张老头的儿子张强也从另一头冲过来,手里还拎着扳手:“王芳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爸跟李嬢嬢清清白白,倒是你,怕是惦记我爸那套拆迁房哦!
”两家人在梯坎上吵得鸡飞狗跳,王芳抓起一把四季豆砸向张强,
张强的扳手“哐当”砸在石桌上,惊飞了黄桷树上的麻雀。围观的街坊举着搪瓷杯嗑瓜子,
有人悄悄掏出手机拍视频:“快拍快拍,《雾都夜话》真人版上演了!”“吵啥子吵!
菜市场没吵够跑到十八梯来摆摊迈?”一声厉喝像把菜刀劈开了嘈杂。
江月梅挎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帆布包,从黄桷树影里走出来。
她下岗那年在社区报了法律班,如今是大溪沟街道有名的“调解铁娘子”,
手里那本皮质笔记本记满了三百多件纠纷,封皮都被汗水浸出了包浆。王芳见是江月梅,
脖子梗了梗:“江嬢嬢,这是我们家私事,你少管!”“私事?
”江月梅把帆布包往石桌上一摔,震得李素芬的泡菜坛子嗡嗡响,
“你妈在梯坎上择菜择了五十年,没招你没惹你,凭啥子被你骂‘不要脸’?张强你也莫凶,
把扳手放下,想跟我上演‘山城棒棒军’嗦?”她说话带股子火锅底料的辣劲,
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过两人:“王芳,你说你妈臊皮,我问你——你老汉走了十年,
你妈靠卖鞋垫供你读完大学,手上的茧比梯坎上的青苔还厚,她哪点让你臊皮了?张强,
你爸退休后蹲在阳台上喝闷酒,看到李嬢嬢在梯坎上择菜,才想起给她挑水修灯泡,
这叫‘不清白’?”一番话像瓢冷水浇在两人头上。王芳张了张嘴,
突然拔高声音:“她要是清白,为啥子偷偷摸摸?光明正大咋不敢告诉我!
”“哪个偷偷摸摸了!”李素芬突然站起来,围裙上的豆荚簌簌往下掉,
“我是怕你嫌张大哥是个退休钳工,配不上你妈!”张老头从楼上冲下来,
手里捏着个油纸包:“素芬!这是你上次说想吃的陈麻花!”他看见吵架场面,
望远镜“啪嗒”掉在地上,镜片碎成蜘蛛网状。江月梅弯腰捡起望远镜,
指尖蹭过红布条:“张大爷,你这望远镜……”“我……我是看素芬一个人择菜辛苦,
想帮她望到起城管来没来!”张老头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螃蟹。江月梅突然笑了,
把笔记本往石桌上一摊:“好,既然都把话说开了,那就立字据。”她掏出钢笔,
笔尖在纸页上沙沙响,“第一,李素芬和张正国的黄昏恋,子女不得干涉;第二,
双方财产归各自子女,
张老头每月给李嬢嬢买两斤陈麻花;第三……”“凭啥子我爸要买麻花?”张强不干了。
“凭你爸用望远镜看了别个108次,不该买点麻花赔罪嗦?”江月梅眼睛一瞪,“再吵,
我就把你去年在菜园坝帮人扛包收黑钱的事抖出来!”张强瞬间蔫了。王芳还想争辩,
江月梅突然把搪瓷杯往桌上一顿:“王芳,你上个月在深圳直播卖假包,被平台罚款的事,
要不要我帮你跟老乡群解释下?”空气瞬间凝固。王芳的脸从红变白,又从白变青。
街坊们的眼神像针似的扎在她身上,有人低声嘀咕:“怪不得她急吼吼回来,
怕是在外面惹了祸哦。”“签不签?”江月梅把笔往王芳面前一推,笔尖还在滴墨水,
像颗悬着的汗珠。李素芬颤抖着拿起笔,张老头赶紧递过眼镜——镜片碎了,他就眯着眼看。
王芳咬着牙,指甲在石桌上抠出白印。突然,她“啪”地签了字:“妈,
你开心就好……但是张老头,你要是敢欺负我妈,我从深圳飞回来锤你!
”张强也跟着签了字,把扳手往江月梅面前一放:“江嬢嬢,以后我爸要是不对,
你拿这扳手敲他脑壳!”江月梅收起字据,
掏出个红本本:“这是我刚帮你们办的‘黄昏恋权益保障登记证’,社区盖了章的。
”她把证塞进李素芬手里,又摸出两颗水果糖,“来,张大爷,给素芬嬢嬢剥颗糖。
”张老头手忙脚乱剥开糖纸,李素芬含着糖,眼泪却滚了下来。
夕阳把十八梯的梯坎染成蜜糖色,黄桷树的影子里,江月梅的帆布包带子晃了晃,
露出包角别着的半朵干红玫瑰——那是早上收到的匿名委托信里掉出来的,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十八梯的黄昏,藏着雾都的秘密。”她抬头望了眼雾霭渐起的江面,
掏出笔记本写下:“第327案:梯坎黄昏恋调解成功。附:红玫瑰线索,
需查1998年三峡移民档案。”钢笔尖划过纸页,发出像四季豆裂开般清脆的声响。
巷口的老茶馆里,突然传来评书先生的惊堂木响:“列位看官,这正是——十八梯上青石板,
熬得动岁月熬得动酸;莫道黄昏影子短,一根扁担挑得动夕阳!
”江月梅把笔记本塞进帆布包,转身时瞥见张老头正给李素芬揉肩膀,
王芳在旁边笨拙地择着地上的四季豆。她嘴角一扬,脚步轻快地踏上下一阶梯坎,
身后的黄昏像杯刚泡开的老鹰茶,渐渐泛起回甘。
姊妹伙的火锅店——一锅牛油煮开的恩怨情仇解放碑的八一好吃街像根被嚼烂的麻辣口香糖,
黏住了南来北往的食客。但真正的老重庆都晓得,最巴适的火锅藏在防空洞里。
“姊妹伙火锅”的霓虹灯牌在岩壁上晃悠,灯泡裹着层厚厚的牛油垢,像块被舔过的奶糖。
江月梅刚踏进洞口,一股混合着花椒、海椒和霉味的热气就扑了满脸。
锅底在灶台上咕嘟咕嘟翻滚,红汤里的牛油块像岩浆似的冒泡,烫得旁边的毛肚都在发抖。
但店里没半桌客人,只有两姐妹在吧台前吵得昏天黑地。“周小惠!你龟儿把账算清楚!
”姐姐周大玲抄起把漏勺拍在油碟台上,溅起的香油差点烫到江月梅的帆布鞋,
“上个月流水二十万,你说只赚了三万?当我是哈儿嗦!”妹妹周小惠把账本摔得哗啦啦响,
马尾辫甩得像根皮鞭:“周大玲你讲点道理!房租涨了两千,菜价涨了三成,
还有你儿子上周把客人手机砸了,赔了五千!你咋个不算?”两姐妹吵得唾沫横飞,
周大玲抓起一把干辣椒就往周小惠身上撒,周小惠抄起漏勺格挡,辣椒面在空中炸开,
呛得江月梅连打三个喷嚏。“停!”江月梅把帆布包往桌上一甩,
震得油碟里的蒜泥都跳了起来,“姊妹伙吵架,拿干辣椒当武器?
你们这是开火锅店还是开弹药库?”周大玲认出江月梅,脖子一梗:“江嬢嬢,
这是我们两姊妹的事,你少管!”“少管?”江月梅掏出笔记本,笔尖在纸页上敲得咚咚响,
“去年你们为了争收银台钥匙,把芝麻酱泼了客人一身,
我帮你们赔礼道歉;上个月周小惠老公来闹事,我帮你们报警——这叫‘两姊妹的事’?
”周小惠突然哭了起来,围裙角揉得像团烂抹布:“江嬢嬢,不是我藏钱,
是我儿子要出国留学,中介说先交十万定金……我怕姐姐晓得又要骂我‘穷讲究’,
就……”“啥子?出国留学?”周大玲眼睛瞪得像毛肚,“你哪来的钱?
该不会是把店里的流动资金……”“我拿了八万!”周小惠脱口而出,“但我写了借条的!
等我下个月把老房子租出去就还!”江月梅把账本往桌上一摊,手指戳着流水单:“周大玲,
你说你管账,那你解释下,为啥子每周三都有笔三千块的‘调料采购费’,
但菜市场的王老板说你们每周只买五百块的海椒?”周大玲的脸“唰”地红了,
辣锅里捞出来的腰片:“我……我是给我妈买了个***椅……”“你妈在养老院有专人***!
”周小惠猛地抬头,“你分明是拿去给你跳广场舞的姐妹伙买旗袍了!
”洞里的温度瞬间比锅底还烫。江月梅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听好了,
这是我昨天在菜市场录的音——王老板说,周大玲每周三都来买三千块的进口花椒,
说是给‘贵宾客户’专供,但实际上呢?”她把手机怼到周大玲面前,
“那些花椒全被你拿去送人情了吧?”周大玲的嘴唇哆嗦着,
突然抓起桌上的油碟就往江月梅身上泼。江月梅早有准备,侧身躲过,
油碟“哐当”砸在身后的岩壁上,溅起的蒜泥糊住了块斑驳的石灰。“看清楚了!
”江月梅指着岩壁,“你们吵架的时候,油碟把墙上的灰冲掉了——这是啥子?
”众人凑近一看,岩壁上竟刻着几个模糊的字,
被牛油泡得发胀:“和……解……”旁边还有个歪歪扭扭的“江”字。
“这是……”周小惠瞪大了眼睛。江月梅的指尖轻轻拂过字迹,
帆布包里的红玫瑰委托信突然硌了她一下。
她想起父亲失踪前最爱说的话:“调解就像熬火锅,火大了要糊,火小了不熟,
关键是掌握火候。”“这样吧,”江月梅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我帮你们做个‘动态股权方案’——周小惠拿40%,周大玲拿40%,
剩下20%作为‘发展基金’,由你们儿子和侄子共同管理。”“凭啥子?
”两姐妹异口同声。“就凭这个‘和解’二字!”江月梅指着岩壁,
“你们老汉当年挖这个防空洞开火锅店,就是想让你们姊妹伙和和气气。现在倒好,
为了钱吵得鸡飞狗跳,对得起他在天上看吗?”洞口突然吹进一阵风,
把岩壁上的牛油垢吹得簌簌掉。周大玲看着岩壁上的字,
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错了……我就是怕妹妹过得比我好……”周小惠也跟着哭,
两姐妹抱在一起,眼泪掉进旁边的油碟里,把蒜泥都冲淡了。江月梅掏出两张纸巾递过去,
顺便用手机拍下了岩壁上的“和解”二字,放大看时,发现“解”字的最后一笔,
跟父亲当年的签名一模一样。“好了好了,哭完了就干活!”江月梅一拍手,“周大玲,
你去把那批进口花椒拿出来,今晚我请社区的人来吃火锅,就算给你们新店开张引流!
周小惠,你把儿子的留学资料拿来,我帮你看看有没有被骗。”她又掏出笔记本,
写下:“第328案:姊妹伙火锅店股权纠纷调解成功。附:防空洞岩壁发现‘和解’字迹,
与父亲笔迹高度吻合,需查1998年防空洞改造记录。”这时,
洞口传来王芳的声音:“江嬢嬢,我来送调解协议的公证书了!”她穿着职业套装,
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跟昨天在十八梯撒泼的模样判若两人。江月梅挑眉:“哟,
王大律师舍得从深圳回来啦?”王芳脸一红,把公证书递给周大玲:“周嬢嬢,
这是我帮你们拟的股权协议,加了条‘若再因私事影响经营,江嬢嬢有权冻结账户’。
”周小惠看着王芳,突然说:“妹儿,你这西装挺括的,跟你妈卖鞋垫的手一点都不配。
”王芳的眼圈突然红了,转身就往外走。江月梅追上去,塞给她一包陈麻花:“带给你妈,
就说张老头又去解放碑排队了。”王芳接过麻花,脚步顿了顿,低声说:“江嬢嬢,
谢谢你……上次的事,我……”“晓得你要谢我,”江月梅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次再敢在梯坎上吼你妈,我就拿你直播卖假包的证据去报警。”王芳“噗嗤”笑了出来,
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洞里的火锅又开始咕嘟作响,周大玲和周小惠正在分捡毛肚,
偶尔对视一眼,眼神里没了刚才的火药味,倒多了些姊妹伙才懂的默契。江月梅坐在角落,
用搪瓷杯舀了杯老鹰茶。茶水混着牛油香,喝进肚里暖烘烘的。她掏出那半朵红玫瑰,
花瓣上似乎还沾着防空洞的湿气,突然想起父亲说过:“雾都的秘密,就像火锅里的花椒,
总要煮一煮,才晓得有多麻。”洞口外,解放碑的钟声敲响了七点,
霓虹灯光透过防空洞的缝隙照进来,在岩壁的“和解”二字上镀了层金边。
江月梅翻开笔记本,
下一章的标题已经想好:《山城棒棒的最后一单》——该去菜园坝找找那个老棒棒陈幺爸了,
听说他最近跟个智能APP杠上了。第三章:山城棒棒的最后一单——扁担挑不赢算法,
那就挑赢人心菜园坝火车站的喧嚣像锅煮糊的杂酱面,酸臭的汗水味混着方便面蒸汽,
熏得江月梅太阳穴直跳。她刚钻出轻轨站,就看见一群棒棒围着智能接单屏吵成蜂窝,
当中一个精瘦老头正用扁担猛敲屏幕,骂得唾沫横飞:“龟儿算法!老子挑了三十年货,
你说违规就违规?信不信老子一扁担撬了你龟儿的服务器!”是陈幺爸。
他肩上的旧帆布垫肩磨出了棉絮,解放鞋前头破了洞,大脚趾头在水泥地上碾来碾去,
活像只焦躁的蟋蟀。江月梅挤过去时,
正听见平台管理员扯着嗓子喊:“你用扁担接单就是违规!我们APP规定只能用平板车!
”“平板车?”陈幺爸把扁担往地上一磕,震得旁边的泡面桶跳起来,
“老子这根扁担跟了我三十年,挑过三峡移民的家当,扛过解放碑的广告牌,
现在你喊我用平板车?你咋不喊长江改道嘛!”江月梅翻开笔记本,
第329案的标题还没写完,陈幺爸的扁担就“啪”地敲在她本子上:“江嬢嬢你来得正好!
你给评评理,这龟儿APP扣了我八百块押金,说我‘使用非标准工具接单’!
”平台管理员斜睨着江月梅:“你谁啊?少管闲事!”“我是大溪沟街道调解员,
”江月梅掏出工作证,啪地拍在接单屏上,“根据《重庆市劳动保障条例》第***,
用人单位不得向劳动者收取押金。你们这APP是哪家公司的?营业执照拿出来看看!
”管理员脸色变了变,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
江月梅趁机打量陈幺爸脚边的木箱——箱体蒙着层码头的盐霜,
角落用红漆描着个歪歪扭扭的“江”字,跟父亲当年在防空洞刻的字一模一样。“陈幺爸,
这箱子……”“哦,这是昨天一个戴墨镜的老板喊我送的,”陈幺爸抹了把汗,
“说送到长江索道站,给了双倍运费。哪晓得刚接单就被封号了!”江月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指尖在“江”字上轻轻一刮,红漆下面露出层更旧的刻痕,
像是某种地图轮廓。“叮——”接单屏突然弹出条消息:“用户陈幺爸,因系统误判,
已退还押金800元。”管理员悻悻地收起手机:“算你运气好!”“运气?
”江月梅站起身,帆布包带子扫过接单屏,“我刚给市场监管局打了电话,
他们说马上来查你们‘强制使用平板车’是不是搞垄断。对了,你们服务器在哪个机房?
我有个搞程序的朋友,说想看看你们算法有没有歧视老年人。”管理员的脸瞬间白了,
像被扔进冰锅里的毛肚。周围的棒棒们哄笑起来,有人喊:“江嬢嬢威武!
帮我们把平板车的押金也要回来!”陈幺爸扛起木箱,
扁担在肩上压出深深的印子:“江嬢嬢,走,我请你喝坝坝茶!”两人走到长江索道站时,
江月梅突然说:“陈幺爸,这箱子能不能让我看看?
”陈幺爸警惕地抱紧箱子:“老板说不准开箱。”“那老板是不是戴副黑框眼镜,
左脸有颗痣?”江月梅想起父亲年轻时的照片。陈幺爸猛地停住脚步:“你咋晓得?
他说他姓……姓江!”江月梅的呼吸一滞,帆布包里的红玫瑰突然刺了她一下。
她假装整理头发,飞快地拍下木箱上的“江”字,放大看时,
发现笔画转折处藏着个极小的“98”——1998年,正是父亲失踪的年份。“陈幺爸,
”江月梅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相信我,这箱子里装的不是货物,
是……是你后半辈子的退休金。”陈幺爸眨巴着眼睛,像听不懂天书。这时,
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跑过来:“陈师傅,我来接货!”江月梅眼疾手快,
挡在箱子前:“等等!送货单呢?”年轻人掏出手机晃了晃:“电子单据。
”屏幕上果然显示着陈幺爸的名字和送货地址——索道站二楼维修间。“我跟你一起上去,
”江月梅抓起帆布包,“陈幺爸年纪大了,我帮他搭把手。”维修间里堆满了索道零件,
机油味呛得人咳嗽。年轻人打开木箱,里面竟全是旧磁带,
每盘磁带都贴着标签:“长江水质监测数据 1998”“三峡移民安置名单”。
“这是……”陈幺爸傻眼了。年轻人摘下鸭舌帽,露出左脸的痣:“陈师傅,
感谢你帮我送这些‘古董’。我是江志国的儿子,江月川。
”江月梅的心脏像被重锤敲了一下,手里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江志国——她失踪了二十七年的父亲!“你……你还活着?”她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江月川苦笑:“爸为了保护三峡库区的污染证据,假死躲了二十七年。
这些磁带是他当年冒死收集的,本来想通过棒棒军运出去,
结果半路上被‘红玫瑰’团伙截胡,只抢回来这一箱。”陈幺爸突然一拍大腿:“怪不得!
那年我帮一个戴墨镜的老板挑货,走到朝天门码头就被几个壮汉抢走了,扁担都给我打断了!
”江月梅捡起地上的笔记本,
指尖划过“江”字刻痕:“所以我爸委托你……”“爸说重庆的棒棒最可靠,
”江月川拿起一盘磁带,“他还说,要是遇到一个叫江月梅的调解员,就把磁带交给她,
说‘雾都的雾该散了’。”窗外的长江索道轰鸣着穿过雾霭,轿厢在江面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陈幺爸突然把扁担往肩上一扛:“江嬢嬢,以后你爸的货,我免费挑!就算APP封我号,
我也用肩膀给你扛!”江月梅看着陈幺爸磨破的解放鞋,又看看江月川手里的磁带,
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掏出手机,给王芳打电话:“喂,大律师,
帮我查个事——1998年长江流域的污染案,主犯是不是叫‘红玫瑰’?”挂了电话,
她对江月川说:“走,去十八梯。我爸刻在防空洞的‘和解’二字,该补上最后一笔了。
”陈幺爸扛起木箱,扁担在他肩上发出熟悉的吱呀声。三人走出维修间时,
正看见夕阳把长江染成金红色,一艘货轮鸣着笛驶过,惊飞了成群的江鸟。
江月梅翻开笔记本,郑重写下:“第329案:山城棒棒***调解成功。
附:确认父亲江志国尚在人间,掌握‘红玫瑰’团伙关键证据。
下一步:查1998年三峡库区环保部门档案。”钢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
她又加了句:“陈幺爸的新徒弟:智能APP操作手册已下载,明天开始教学。
备注:棒棒军永不退休,只是换了种挑担子的方式。”这时,陈幺爸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那个接单APP的消息:“恭喜用户陈幺爸,您的‘传统扁担运输’服务已通过特殊认证,
接单优先级提升至最高级!”陈幺爸把手机举得老高,笑得像个孩子:“江嬢嬢你看!
龟儿算法终于晓得,老子的扁担比平板车扎实!”江月梅看着他缺了颗牙的嘴,
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山城的棒棒,挑得动生活的重量,就挑得动时代的变迁。
”长江索道的轿厢从头顶掠过,轿厢里的游客正对着江面拍照。江月梅抬头望去,
雾霭中仿佛看见父亲年轻时的模样,正挑着担子,沿着十八梯的梯坎,一步步走向黎明。
轻轨穿楼的秘密——代码里藏着山城的心跳李子坝轻轨站的观景台像块被游客啃过的米花糖,
密密麻麻粘满了举手机的人。江月梅刚钻出居民楼电梯,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个年轻男人的怒吼:“张阿姨!你拖地能不能看着点!我的直播设备进水了!
”她挤进人群,只见个戴蓝牙耳机的程序员蹲在地上,对着冒烟的摄像头唉声叹气,
旁边的保洁阿姨张秀兰攥着拖把,围裙上还滴着肥皂水:“我哪晓得你这破机器摆在过道嘛!
轻轨穿楼的奇观,哪个不来看嘛!”“破机器?”程序员跳起来,
“这是价值三万的4K摄像机!我正在直播‘轻轨穿楼的物理学奇迹’,结果你一拖把下去,
数据全没了!”江月梅翻开笔记本,第330案的标题还没写,
程序员就拽住她袖子:“阿姨你来得正好!她必须赔我三万块,
不然我就报警说她破坏生产经营!”张秀兰吓得拖把都掉了:“三万块?
我半年工资都没这么多!”“吵啥子!”江月梅把帆布包往摄像机残骸上一放,“小李,
你直播为啥子把设备摆在消防通道?张阿姨,你拖地为啥子不用‘小心地滑’的牌子?
都有责任!”她蹲下身,指尖蹭过摄像机接口的水渍:“小李,你说数据没了?
这台机器我见过,硬盘是防水的。”程序员愣住了:“真的?”“骗你做啥子!
”江月梅掏出手机,点开个维修视频,“去年解放碑有个主播掉火锅里了,硬盘都没坏。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十三楼找王师傅修。”张秀兰赶紧拎起拖把:“我也去!
我帮你们擦显示器!”三人爬着居民楼的螺旋楼梯,江月梅故意放慢脚步:“小李,
你刚才直播说‘轻轨穿楼是物理学奇迹’,那你晓得这栋楼为啥子要给轻轨让路不?
”“规划呗。”程序员心不在焉地刷手机。“错!”江月梅在楼梯拐角停下,
“1998年修轻轨时,这栋楼里住着个老教师,她不肯搬家,说要守着阳台上的黄桷兰。
最后设计师想了个办法,让轻轨从楼中间穿过去——这叫‘以人为本’。
”张秀兰点点头:“对对!我听说过这个事,那个老教师就是我婆婆!
”程序员惊讶地看着张秀兰:“原来你是‘轻轨穿楼’的家属?”“家属啥子哦,
”张秀兰抹了把汗,“我婆婆走的时候,交代我要守好这栋楼,
说这里头藏着‘雾都的秘密’。”江月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假装系鞋带,
掏出手机对着楼梯扶手拍照——扶手上刻着个极小的“江”字,
跟父亲在防空洞刻的一模一样。十三楼的机房里堆满了线缆,像团被打翻的毛线球。
王师傅拆开摄像机,果然从硬盘里恢复了数据。就在程序员欢呼时,
江月梅突然指着屏幕:“等等,这段监控录像怎么回事?”屏幕上显示的是轻轨站入口,
但画面每隔十分钟就会黑掉三秒,
黑幕中闪过几帧模糊的影像: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在跟几个穿黑衣服的人争执,
背景里的时钟显示着1998年6月15日——父亲失踪的前一天。
“这是……轻轨站的安防监控?”程序员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在我的直播硬盘里?
”王师傅挠着头:“奇怪,我们机房的监控系统去年就升级了,老录像早该覆盖了。
”江月梅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男人的侧脸,那轮廓跟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分毫不差。
她突然想起张秀兰的话:“张阿姨,你婆婆有没有说过,‘雾都的秘密’藏在哪里?
”张秀兰想了想:“她说过……‘千翻儿的雀儿,飞不出李子坝的楼’。我一直不懂啥意思。
”“千翻儿的雀儿?”程序员突然喊道,“这是段代码!我之前在机房日志里见过,
有人用重庆方言写后门程序!”他飞快地敲击键盘,屏幕上跳出串奇怪的字符:“你看,
‘千翻儿’对应二进制的‘10101’,‘雀儿’是‘00110’,
组合起来就是……”“李子坝13楼机房的密码!”江月梅脱口而出。这时,
张秀兰突然指着墙角的灭火器箱:“你们看!我婆婆生前总爱在这里插花!”江月梅冲过去,
打开箱子,里面没有灭火器,只有个用油布包着的铁盒。她颤抖着打开铁盒,
里面是盘泛黄的录像带,
标签上用红笔写着:“江志国与‘红玫瑰’谈判记录 1998.6.15”。
程序员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平台客服:“李老师,你刚才直播时意外泄露的公司数据,
我们已经追踪到源头了——是保洁阿姨误触了机房的备份开关。
”张秀兰吓得脸色发白:“我……我不是故意的……”“算了,”程序员关掉手机,
“数据我已经恢复了,还顺便找到了当年轻轨穿楼的设计原稿。张阿姨,你婆婆真了不起。
”江月梅把录像带塞进帆布包,红玫瑰委托信的边角硌着她的腰。她对程序员说:“小李,
帮我个忙,把这段监控录像加密,传到这个邮箱——‘雾都夜话’栏目组。
”程序员眨眨眼:“明白,匿名爆料。”张秀兰突然抓住江月梅的手:“江嬢嬢,
你是不是认识我婆婆?”江月梅看着张秀兰鬓角的白发,
想起父亲失踪前常说的话:“我认识一个跟她一样固执的人,他说重庆的楼不是钢筋水泥,
是无数普通人的故事堆起来的。”三人走出机房时,一列轻轨正轰隆隆穿过居民楼,
轿厢里的游客对着他们拍照。江月梅抬头望去,阳光透过轨道缝隙,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像极了父亲当年调解时用的投影幕布。她翻开笔记本,
写道:“第330案:轻轨穿楼设备纠纷调解成功。附:发现父亲与‘红玫瑰’谈判录像带,
密码‘千翻儿的雀儿’指向1998年机房后门。下一步:联系‘雾都夜话’栏目组,
确认录像带真实性。”钢笔尖在纸页上顿了顿,
她又加了句:“张阿姨的新工作:轻轨站历史讲解员。备注:每个拖把都可能拖出秘密,
就像每列轻轨都载着山城的心跳。”这时,程序员突然指着手机屏幕:“江嬢嬢你看!
‘雾都夜话’官微刚发了条动态——‘今晚播出特别节目:李子坝轻轨穿楼之谜,
欢迎提供线索。’”江月梅笑了,把笔记本塞进帆布包。楼下的观景台依旧人头攒动,
游客们举着手机,想拍下轻轨穿楼的瞬间。但他们不知道,这栋楼里藏着的秘密,
比轻轨穿楼更震撼——那是一个父亲用二十七年时光,写给女儿的和解信。
第五章:洪崖洞的倒影——老照片里的吊脚楼不会说谎洪崖洞的夜像块被打翻的调色盘,
千盏灯笼把吊脚楼染成流动的蜜糖色。江月梅攥着那盘1998年的录像带,
帆布包在胸前晃荡,包角的红玫瑰蹭过崖壁上的青苔,留下道淡红色的痕。
她要找的“老照片修复馆”藏在吊脚楼的夹缝里,木牌上的“修”字缺了角,
像颗掉了的门牙。“李师傅,开门!”江月梅用笔记本敲着木门,
门上的铜环发出空洞的回响。门“吱呀”开条缝,露出只浑浊的眼睛:“半夜三更修照片,
你是……”“江志国的女儿。”门猛地全开了。李师傅穿着件打补丁的对襟衫,
手里捏着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站在洪崖洞前,身后的吊脚楼歪歪扭扭,
像堆积木。“你……你咋来了?”李师傅的手抖得像筛糠,照片差点掉在地上。
江月梅跨步进门,把录像带拍在桌上:“我爸失踪前三天,在李子坝轻轨站跟人争执,
录像带里的背景,跟你这张照片的吊脚楼一模一样——但我查过资料,
这排吊脚楼1998年就该拆了!”李师傅突然把灯关了,只留盏煤油灯摇曳。灯影里,
墙上挂满了修复好的老照片,其中一张赫然是父亲和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在洪崖洞喝酒,
桌上摆着个刻着“红玫瑰”的酒壶。“你爸当年……是帮我修照片的。
”李师傅的声音裹着煤油味,“1998年6月,他拿了卷胶卷来冲,
说‘洪崖洞的倒影里藏着龙’。结果第二天,‘红玫瑰’的人就来砸了我的店,
说我洗了不该洗的照片。”江月梅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父亲的脸:“那卷胶卷呢?
”“被他们抢走了!”李师傅突然掀开桌布,下面露出个防水铁盒,
“但我留了备份——你看这张!”照片上是父亲站在洪崖洞的栈桥上,手里举着个玻璃瓶,
瓶里装着张纸条,背景的嘉陵江面上,漂浮着无数同样的玻璃瓶。“这是……漂流瓶?
”江月梅的心跳如鼓。“你爸说,嘉陵江的水会把秘密带到下游。”李师傅指着照片角落,
“你看这吊脚楼的窗户,里面有个人影——‘红玫瑰’的头目,外号‘老鸹’!”就在这时,
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江月梅猛地吹灭油灯,拽着李师傅躲到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