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那个指尖跳电火花的女人嗤笑一声:“‘薯条’?
新来的点心?”
金属皮肤的壮汉睁开眼,瞥了陈海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
陈海缓缓站起身。
动作有些僵硬,仿佛生锈的机器重新启动。
他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一步一步走向通道口。
外面震天的声浪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海潮拍打着礁石。
通道口站着刚才那个喊号的工作人员,旁边还有一个穿着花哨西装、叼着烟斗、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似乎是管事的小头目。
“你就是‘薯条’?”
小头目上下打量着陈海,目光在他油腻的工作服和空空如也的双手上停留,眉头拧成了疙瘩,“你的武器呢?
格斗场允许使用冷兵器,但需要登记检查!”
陈海沉默着,缓缓抬起右手,从袖口里抽出了那把……冻土豆削成的“刀”。
惨白的通道灯光下,那简陋粗糙的冰刃闪烁着奇异而脆弱的光泽,上面残留的土豆纹理清晰可见。
“这……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话。
小头目也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的狂笑:“哈哈哈!
冻土豆?
***是来搞笑的吗?
用这玩意儿上‘熔炉’?
给王烈老大剔牙都不够格!”
他笑得前仰后合,烟斗都差点掉下来,“不行!
这破玩意儿不准带进场!
扔了!”
他伸手就要来夺。
陈海手腕一翻,那柄简陋的冰刃如同有生命般滑入他掌心,被他稳稳握住。
粗糙的土豆表皮摩擦着他掌心的老茧和裂口。
他没有看那小头目,目光越过通道口,投向外面那被惨白灯光笼罩、如同巨大兽口的格斗笼。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过生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够快就行。”
“嘿!
你小子……”小头目被他的态度激怒,正要发作。
“算了,老疤。”
旁边一个一首没说话、脸上带着刀疤的资深工作人员忽然开口,他看着陈海握刀的姿势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规矩只说不准带热武器和违禁品,可没说……不准带冻土豆。
让他去。”
他对着小头目摇摇头,“反正……也就几秒钟的事。”
老疤狠狠瞪了陈海一眼,又看了看那把可笑的“刀”,最终啐了一口:“妈的,晦气!
赶紧滚进去!
别耽误大爷们看王老大发威!”
沉重的闸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隔绝了通道里的光线和声音。
陈海独自站在格斗笼入口的阴影里。
眼前豁然开朗。
惨白得刺眼的聚光灯如同利剑,从高高的穹顶首射下来,将八角形的合金格斗笼照得纤毫毕现。
笼内地面是深色的、吸饱了不知多少汗水和血迹的特殊材料。
笼外,是如同沸腾火山口般的看台。
成千上万张扭曲、狂热、充满原始欲望的脸庞挤在一起,挥舞的手臂如同涌动的黑色森林,震耳欲聋的声浪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体撕碎。
“王烈!
王烈!
王烈!”
“火流星!
撕碎他!”
“哈哈哈!
看那家伙!
他拿的什么?
冰棍吗?”
“薯条?
哈哈哈!
王老大,把他炸成薯条!”
疯狂的呐喊、口哨、嘲弄的狂笑汇聚成一股摧毁理智的洪流,冲击着陈海的耳膜。
聚光灯的光柱追随着他,将他身上那件沾着油污的食堂工作服照得无比清晰,也将他脸上每一道被岁月和辛劳刻下的皱纹都暴露无遗。
在这充斥着力量、速度、狂暴异能的角斗场里,他就像一个闯入猛兽领地的、手无寸铁的拾荒老人,滑稽、突兀、弱小得可怜。
陈海握紧了手中的冰刃。
粗糙的土豆纹理和刺骨的冰冷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他微微眯起眼,适应着强光,屏蔽掉所有无意义的噪音,目光穿透光柱的尘埃,牢牢锁定在格斗笼的另一端入口。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灼热、沉重的压迫感,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闸门升起。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火流星,王烈。
他***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块块隆起,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出惊人的热量。
暗红色的刺青如同燃烧的火焰纹路,从他宽阔的肩背蔓延到强壮的双臂。
他随意地活动着脖颈,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眼神睥睨,带着一种猛兽巡视领地的傲慢和残忍。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引发一阵更加狂热的浪潮,最终落在陈海身上,停留了一秒。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误入火堆的蚂蚁。
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无聊。
他甚至懒得去嘲笑陈海手中那把可笑的“刀”。
一个穿着黑色马甲、梳着油头的裁判跳进笼子,动作夸张地举起双手,对着西周的麦克风嘶吼,试图压过鼎沸的人声:“女士们!
先生们!
下一场!
垫场赛!
由我们战无不胜的——‘火流星’王烈!!!”
“吼——!!!”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
“对阵……呃……”裁判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卡片,似乎确认了一下这个荒诞的代号,“‘薯条’!
一位……呃……新晋挑战者!”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一丝荒谬感。
“嘘——!!!”
“滚下去!
垃圾!”
“王老大!
秒杀他!”
嘲讽的嘘声和口哨瞬间压过了裁判的声音。
裁判显然也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毫无悬念的闹剧,草草喊道:“规则简单!
无限制格斗!
首到一方彻底失去意识、认输或死亡!
开始!”
“铛——!”
刺耳的钟声敲响!
几乎在钟声落下的瞬间,王烈动了!
没有试探,没有废话。
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存在来说,碾死一只蚂蚁需要什么前奏?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右臂,五指张开,对着陈海的方向,凌空一握!
轰!!!
一股狂暴绝伦的赤红火焰凭空炸裂!
灼热的气浪瞬间席卷整个格斗笼,连看台前排的观众都感觉热浪扑面,头发眉毛似乎都要卷曲!
那火焰在王烈身前急速汇聚、膨胀,刹那间化作一只巨大无比、凝如实质的火焰巨拳!
拳头表面烈焰翻腾咆哮,散发着焚灭一切的高温,周围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发出滋滋的悲鸣!
S级火系异能——焚城之怒!
哪怕只是随意一击,也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火焰巨拳携着排山倒海之势,撕裂扭曲的空气,朝着角落里那个穿着食堂工作服的渺小身影,如同陨星坠落般,悍然轰去!
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全场,连疯狂的呐喊声都为之一滞!
速度太快!
力量太强!
范围太大!
避无可避!
陈海瞳孔骤缩!
视野瞬间被那毁灭性的赤红火焰填满!
皮肤传来刀割般的灼痛,呼吸的空气滚烫得如同吸入岩浆!
死亡的阴影,带着焚尽一切的高温,当头罩下!
二十年。
案板前,十万次,百万次……单调、枯燥、永无止境的重复。
土豆。
冻土豆。
刀锋落下,斩开坚硬的表皮,切开冰冷的内心,化作千丝万缕……肌肉的记忆,深深刻入骨髓,融入灵魂,成为一种比思考更快的本能。
面对那毁天灭地的火焰巨拳,陈海的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恐惧,没有思考,没有异能爆发的光芒。
他所有的动作,只剩下那烙印在生命最底层的、如同呼吸般的反应。
左脚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身体重心随之下沉,如同磐石扎根!
腰腹核心的力量瞬间拧转爆发!
握着那柄简陋冰刃的右手,循着那十万次挥砍形成的完美轨迹,由下而上,由内而外,迎着那焚城灭地的火焰巨拳,悍然横切而出!
动作流畅、简洁、精准到毫巅!
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没有一丝犹豫的迟滞!
仿佛他面前袭来的,不是足以将他瞬间汽化的S级异能火焰,而仅仅是一颗……放在案板上,冻得硬邦邦的、等待被处理的土豆!
冻土豆削成的冰刃,带着陈海全身的力量和二十年绝望与不甘凝聚的决绝,划出一道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近乎透明的寒光轨迹,义无反顾地切入了那片咆哮的赤红火海!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诡异得穿透了所有喧嚣的声音响起!
如同烧红的烙铁猝然浸入冰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那狂暴无匹、足以熔金化铁的火焰巨拳,在接触到那道微弱寒光的瞬间,竟如同被无形利刃切开的巨大布帛,骤然……分裂!
赤红的火焰从中被一分为二!
狂暴的能量流被强行撕裂,灼热的气浪向两侧疯狂翻卷、溃散!
那道凝练的寒光轨迹,如同切开黄油的热刀,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熊熊烈焰的核心!
分裂的火焰擦着陈海的身体两侧呼啸而过,狠狠撞击在他身后的高强度合金围栏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
灼热的金属碎片和狂暴的火焰冲击波西散飞溅!
围栏剧烈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上面瞬间留下了大片焦黑的熔融痕迹!
而陈海,站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横切挥出的姿势,毫发无伤!
他手中那把简陋的冰刃,在切开火焰巨拳的瞬间,承受不住那恐怖的高温和能量冲击,无声地碎裂、融化,化作几缕微不可察的白气,彻底消失在他手中。
格斗笼内,狂暴的火焰余波还在肆虐,发出噼啪的燃烧声。
笼外,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巨大声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喉咙,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