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针尖上的试探指腹下的肌肉,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
蕴藏着随时能崩断、将人弹飞的可怕力量。每一寸线条都绷得死紧,硬得硌手,
充满了无声的抗拒。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清冽的沉水香,
却压不住那股子从这具身体深处透出来的、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姜妙捏着银针的手指,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屏着呼吸,强迫自己全神贯注于指尖的触感,
寻找着那个被层层坚硬肌肉包裹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穴位——肩井穴。位置要精准,
力度要恰到好处,深一分可能激怒这头沉睡的猛虎,浅一分则毫无效果,纯粹是找死。
她小心翼翼地运针,细如牛毛的银针在她指下,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刺破那层坚韧的皮肤。“嗯……”一声极低、极压抑的闷哼,
从俯卧在沉香木理疗床上的男人喉间溢出。这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鞭子,
狠狠抽在姜妙紧绷的神经上。她捏着针尾的手指猛地一僵,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嗖”地一下窜上头顶,头皮瞬间炸开一片细密的麻意。是刺疼了?
还是……他不满意了?这位趴在她面前,赤着线条凌厉、肌理分明的上半身,
任由她施针的男人,正是大齐王朝的储君,东宫之主,太子萧衍。也是那个,
在她前世那短暂如朝露、卑微如尘泥的质女生涯里,轻飘飘一句“祸国妖姬”,
就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让她在敌国寄人篱下的日子雪上加霜、最终凄惨收场的罪魁祸首。前世种种不堪,屈辱,
冰冷如刀的目光,鄙夷的唾弃……那些被她强行压制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碎片,
此刻被这声闷哼猛地搅动起来,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剐蹭着她的心脏。冷汗,
瞬间浸湿了她后背单薄的男装里衣,黏腻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不能慌!姜妙,稳住!
她在心底无声地嘶吼,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现在是“姜妙手”,
东市新开张的“筋骨堂”里,一个靠祖传针灸推拿手艺勉强糊口的、沉默寡言的小郎君。
不是什么敌国送来的、顶着“祸国妖姬”污名的倒霉质女。她是男人!是凭本事吃饭的技师!
跟这个冷面阎王没有半点前世瓜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浓郁沉水香的气息涌入肺腑,
非但没让她平静,反而更添几分窒息般的压迫感。她强迫自己稳住手腕,
将银针稳稳地捻入既定深度,随后,指腹沿着萧衍紧绷的肩颈线条,
开始施加一种揉、按、推、拿结合的独特力道。指下的肌肉,硬得像铁块,带着滚烫的温度。
“殿下,此处经络淤塞已久,气血不畅,故而牵及头痛。”姜妙刻意压低了嗓音,
努力模仿着少年郎的清朗,只是那尾音,终究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需得慢慢疏通,
力道若有不妥,您……请即刻示下。”她低着头,视线死死锁在眼前这片线条悍利的脊背上,
不敢有丝毫偏移。可即便如此,那股属于上位者的、无声的威压,依旧沉沉地笼罩着她,
像一张无形的、冰冷黏腻的蛛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动弹不得。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息都无比难熬。2 冷面阎王的嘲讽萧衍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安静地伏在那里,
侧脸枕在交叠的手臂上,墨色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神情,
只露出线条冷硬如石刻的下颌线。方才那声闷哼,仿佛只是姜妙高度紧张下的幻觉。然而,
就在姜妙紧绷的神经因为这份死寂而稍稍松懈一丝丝,指下的力道也本能地放柔了半分,
试图去安抚那硬得硌手的肌肉群时——“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毫无预兆地响起。
那笑声短促,却像淬了寒冰的针,精准地刺破了理疗室内沉滞的空气,
也狠狠扎在了姜妙的心尖上。姜妙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似乎瞬间冻结了!
捏着银针的手指,失控地一颤,那细针差点脱手而出!她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几乎要冲破喉咙。萧衍依旧保持着俯卧的姿势,侧着头,只露出一只眼睛。那只眼睛狭长,
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极漂亮的凤眸,此刻却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丝毫情绪,
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那目光,像无形的探针,穿透她故作镇定的伪装,
直刺她竭力隐藏的惊慌与过往。“眼含春色,欲语还休。”萧衍薄唇轻启,
吐出的字眼清晰而缓慢,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刻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嘲讽,“孤看你,
倒不像是在钻研什么正经手艺。”他顿了顿,那冰冷的视线在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上扫过,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分明是存了心思,”他薄唇微勾,
那弧度却毫无温度,只有刺骨的寒意,“想靠这张脸吃饭。”轰——!
姜妙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前世今生累积的所有屈辱、恐惧、愤怒,
在这一刻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一股灼热的气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滚烫,
紧接着又变得一片惨白。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殿下!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尖锐的破音,
身体也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您……您慎言!”她猛地抽回还放在他腰侧的手,
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努力维持平静的杏眼,此刻再也无法掩饰,
里面燃烧着被羞辱的怒火和一丝被看穿的惊惶。她强迫自己直视那双冰冷的凤眸,
尽管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她凌迟。“小人虽位卑身贱,却是凭祖传的医理、手上的功夫,
堂堂正正地在东市讨一口饭吃!”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倔强,
“行针走穴,推拿按跷,皆是治病救人的正经本事!
殿下此言……此言实在……”她哽了一下,那句“太过荒谬”在舌尖滚了滚,
终究被残存的理智死死压住,化作一句带着尖锐锋芒的反击,“殿下若觉得小人技艺不精,
或是……眼神不好,尽可直言!何必如此折辱?!”那句“眼神不好”,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姜妙自己都惊住了。完了!她在做什么?!在跟谁顶嘴?!果然,
萧衍那双冰封般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危险的光芒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整个理疗室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他缓缓地、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
从交叠的手臂上抬起了头,那张俊美无俦却冷硬如霜的脸彻底转向姜妙。压迫感,
排山倒海般袭来。姜妙的心沉到了谷底,指尖冰凉,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重活一世,又要毁在这个煞星手里了!
份暴露的瞬间就在这死寂凝固、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太子殿下的雷霆之怒碾碎的时刻——“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狠狠砸碎了室内的死寂!
那扇厚重的、隔音极佳的紫檀木雕花门,竟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撞开!门板砸在墙壁上,
发出痛苦的***,连带着门框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巨大的声响如同惊雷炸响!
姜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身体猛地向后弹开,脊背重重撞在身后放置银针药瓶的红木小几上。瓶罐一阵叮当作响,
其中一个装着药油的瓷瓶“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粘稠刺鼻的药油顿时泼洒开来,
溅湿了她的裤脚。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循声望去。
只见门口,逆着门外廊道里涌入的光线,站着两个气喘吁吁、脸色煞白的人影。前面那个,
穿着宫婢的浅碧色衣裙,头发有些散乱,正是太子身边伺候的大宫女碧桃。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撞开了门,此刻正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
脸上是混合着极度恐慌和某种诡异亢奋的扭曲表情,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姜妙身上,那眼神,
像淬了毒的钩子。而碧桃身后,
则是一个穿着靛蓝太监服饰、身材矮胖、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
他脸上堆着一种谄媚与幸灾乐祸交织的油腻笑容,绿豆小眼滴溜溜地转着,
目光同样锁定了狼狈撞在几案边的姜妙。“殿下!殿下息怒!奴婢……奴婢有要事禀报!
”碧桃不等气息喘匀,便尖着嗓子,用一种近乎破音的调门,带着哭腔急急喊道。
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笔直地、带着一种恶毒的决绝,戳向姜妙的方向。“她!
就是这个贱奴!姜妙手!
”碧桃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即将“揭穿惊天秘密”的兴奋而扭曲变形,
“她根本不是什么小郎君!她是女人!是女扮男装混进东宫的细作!奴婢……奴婢亲眼所见!
千真万确!”“轰隆——!”这一次,姜妙感觉是真正的天雷劈在了自己的头顶!
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所有的血液都涌向脚底,四肢瞬间冰凉僵硬,
连呼吸都停滞了!大脑里只剩下碧桃那尖利刺耳的指控在疯狂回荡:“她是女人!女扮男装!
细作!”完了!一切都完了!身份暴露了!在这个最不该暴露的地方,
在最不该暴露的人面前!前世的噩梦,今生的努力,所有的伪装和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一切,
都在碧桃这声尖利的指控下,彻底粉碎!东宫私藏敌国质女,
还是女扮男装混入的“细作”……这罪名,足够她死上一百次!不,是生不如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能徒劳地张着嘴,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下意识地、带着最后一丝绝望的希冀,看向理疗床上的萧衍。萧衍在门被撞开的刹那,
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即将扑杀的猎豹。但在碧桃尖声喊出那句“她是女人”时,
他撑起身体的动作却极其诡异地顿住了。他没有立刻看向门口,也没有看向指控者碧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