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嘶吼撕裂了高原黄昏最后的宁静。
奔驰G500粗大的全地形轮胎疯狂啃咬着碎石遍布的陡峭山路,每一次颠簸都让车身像愤怒的公牛般震颤。
陈屿紧握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前方在暮色中愈发狰狞的盘山窄道。
后视镜里,那辆如同跗骨之蛆的改装陆巡,卷着滚滚黄尘,车头大灯如同野兽嗜血的瞳孔,死死咬住他们不放。
“砰!
砰!”
猎枪的轰鸣在山谷间激起刺耳的回音,子弹带着死亡的尖啸,或打在车尾防滚架上迸出火星,或嵌入路边的岩石,碎石飞溅。
“低头!”
陈屿厉喝,猛打方向盘。
车身一个惊险的甩尾,堪堪避过前方一块突兀的巨石,右侧两个车轮几乎悬空在陡峭的悬崖边缘!
苏禾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在车门上,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惊呼,双手紧紧抓住头顶的扶手。
“坐稳!
他们熟悉这鬼地方!”
陈屿的声音紧绷如弦,油门几乎踩进油箱。
4.0升V8双涡轮增压引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强大的扭矩驱动着沉重的车身在崎岖山路上强行提速,与后方依靠轻便和熟悉地形追赶的陆巡暂时拉开一点距离。
车窗外,狂风开始呼啸,卷起沙砾抽打着车身,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远方的天空,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最后的天光,一场暴风雪正在酝酿。
刀疤男显然被激怒了。
陆巡的车窗完全摇下,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手中那支大口径的猎枪再次瞄准。
这一次,他没有射击车身,那冰冷的枪口,带着猎人般的精准和残忍,锁定了G500车尾下方——油箱的位置!
“砰——!!!”
一声格外沉闷的爆响!
紧接着是液体急速喷溅的“嗤嗤”声!
陈屿的心猛地一沉,同时一股浓烈刺鼻的汽油味瞬间弥漫进车厢!
“油箱!”
他低吼一声,仪表盘上一个鲜红的警告灯疯狂闪烁起来!
后视镜清晰映出,一股浑浊的汽油正从车尾底盘下方急速喷涌而出,在车后拖出一条湿漉漉、散发着致命气味的轨迹!
更要命的是,泄漏的汽油溅落在滚烫的排气管上,瞬间蒸腾起一片白雾,甚至有几处火星爆开!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两人的心脏!
在这荒无人烟的高原,油箱被击穿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要么被烧成焦炭,要么成为那些盗猎分子的活靶子!
“妈的!”
陈屿额头渗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卫星地图。
最近的村镇远在百里之外,唯一的生机,只剩下地图上那条用虚线标注、代表着极端危险和未知的岔路——“嘎隆拉冰川科考应急通道”!
那是深入无人区、贴着巨大冰川边缘的死亡之路,即使是夏季也危机西伏,更何况是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雪之夜!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猛地一打方向,沉重的G500咆哮着冲下主路,碾过一片低矮的荆棘丛,朝着那条隐藏在阴影和乱石堆中的、几乎被废弃的狭窄岔路冲去!
剧烈的横向晃动让车内所有未固定的物品都飞了起来!
苏禾被惯性狠狠甩向右侧车门,额头“咚”地一声撞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眼前金星首冒!
就在她痛得倒吸冷气的刹那,眼角余光透过沾着泥点的车窗,猛地瞥见——就在岔路口边缘、被车轮碾开的荆棘丛下方,半掩在冻土和雪沫中的,赫然是那个刻满经文的青铜匣子!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就在此处等待。
匣身沾满了泥污和冰屑,但那些繁复古老的藏文刻痕,在G500车灯扫过的瞬间,竟极其诡异地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幽暗的蓝芒!
那光芒转瞬即逝,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了苏禾的心尖一下,让她瞬间忘记了疼痛,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悸与强烈吸引的感觉攫住了她!
鬼使神差地,在车身因颠簸再次剧烈打横、几乎要失控翻倒的生死一瞬!
苏禾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竟猛地解开安全带,半个身子不顾一切地探向因撞击而变形的车窗,手臂在冰冷狂风中竭力前伸,指尖不顾一切地抓向车窗外冰面上那个冰冷的匣子!
“苏禾!
你干什么?!”
陈屿的惊吼被金属扭曲和引擎的咆哮声淹没!
就在她指尖触及匣身冰冷刺骨刻纹的刹那——陈屿为了稳住失控的车身猛踩刹车带来的巨大前冲力,将她狠狠拽了回来!
同时,他看到了前方那被暴风雪掩盖的、致命的巨大冰裂隙边缘!
“抓紧!
我们要上冰了!”
陈屿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在这时,副驾驶的苏禾动了!
她没有尖叫,没有慌乱,那双因恐惧和刚才的冒险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下,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决断。
她左手紧紧捂着冲锋衣内袋——那里是刚刚被她拼命抓回、冰冷坚硬的青铜匣,右手则猛地松开紧抓扶手,身体前倾,双手抓住自己身上那件在八廓街买的、酒红色羊毛长裙的下摆!
“嘶啦——!”
一声布料被蛮力撕开的脆响,在引擎轰鸣和子弹呼啸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昂贵的羊绒裙摆被她硬生生撕下长长的一大条!
她看也没看,身体敏捷地探向副驾驶座位下方,那里正是油箱管路大致延伸上来的位置!
滚烫的车内地板灼烧着她的指尖,浓烈的汽油味呛得她几乎窒息,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将那厚实的羊毛布条死死缠绕在座椅下方一根正在“嗤嗤”喷溅着汽油的破损油管上!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勒紧、打结!
布条瞬间被汽油浸透,颜色变得深暗,但那股致命的喷溅势头,竟真的被暂时扼制住了大半,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滴漏!
“信我能当绷带!”
苏禾抬起头,脸上沾着油污和一丝车窗撞出的血痕,发丝凌乱,呼吸急促,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骄傲和执着,死死盯着陈屿,声音穿透了引擎的咆哮和车窗外越来越猛烈的风声!
陈屿心头剧震!
看着她狼狈却坚毅无比的脸庞,看着她那双在昏暗车厢里依然亮得灼人的眼睛,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
他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将所有的信任和油门,一同踩到最底!
G500怒吼着,冲上了嘎隆拉冰川边缘那条覆满碎冰和冻土的“道路”。
轮胎碾压着万年寒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车身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侧滑。
后方,刀疤男的陆巡在岔路口猛地刹停,显然对这条绝路充满了忌惮。
刀疤男跳下车,站在风雪渐起的路口,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愤怒地挥舞着猎枪,咆哮声被呼啸的狂风撕碎。
暂时甩掉了追兵,但更大的危机笼罩下来。
真正的暴风雪降临了!
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成狂暴的白色漩涡,疯狂抽打着挡风玻璃,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十米!
车灯的光柱在风雪中如同两只微弱挣扎的萤火虫。
温度急剧下降,车窗内侧迅速凝结起厚厚的冰霜。
冰川巨大的、泛着幽幽蓝光的冰舌在车侧深渊般的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巨兽的獠牙。
陈屿全神贯注,神经紧绷到极致,与狂暴的风雪和湿滑致命的冰路搏斗。
每一次细微的转向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失误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死寂中,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声音,穿透了引擎的轰鸣和风雪的嘶吼,钻进了陈屿的耳膜。
那声音……似乎来自车窗外右侧,那片深邃黑暗、布满巨大裂缝的冰川深处。
不是风声,也不是冰层挤压的***。
那是……低语。
模糊不清,断断续续,仿佛由无数个破碎的音节叠加而成,带着一种古老、空洞、又充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诱惑的韵律。
它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如同无形的幽灵贴着冰冷的车窗游走,又像是冰川本身在亘古的沉睡中发出的梦呓。
陈屿的脊背瞬间爬上一股寒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猛地看向副驾的苏禾。
苏禾正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白茫茫的道路,侧脸在仪表盘微光下显得苍白而专注。
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那诡异的低语。
只有他能听见!
这认知让陈屿心底的寒意更甚。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死死盯住前方被风雪吞噬的道路,但那来自冰川深渊的低语,却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幽幽回荡,挥之不去。
钢铁巨兽在暴雪和诡异的低语中,向着未知的绝境,孤独而决绝地挺进。
黑暗的冰川裂缝,如同大地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