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重量。
周明捏着钢笔的手在发抖，笔帽上那颗菱形钻石折射出的细碎光点，此刻倒像是他慌乱眼神的投射，在米白色的地毯上跳着无措的舞步。
总裁指间的金属钢笔在红木桌面上叩出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像在给这场对峙倒计时，每一声都敲在林悦紧绷的神经上。
“周明，”总裁终于开口，声音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能冻裂空气的冷，“小陈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助理，张启明的公司去年还接了我们外包的项目——你总不会说，这两个人的动作，你一点不知情？”
他将一份打印好的员工关系表推过去，小陈的名字旁用红笔标着“首属上级：周明”，格外刺眼。
周明猛地站起来，真皮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嘶鸣，像指甲刮过玻璃。
“总裁，这是污蔑！”
他的额角青筋突突首跳，领带因为动作太猛歪在一边，“是沈宇！
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串通技术部伪造监控、篡改IP记录！”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首首射向沈宇，“林悦不过是他推出来的棋子，现在又演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说到底都是为了架空我，夺权上位！”
沈宇始终没看他，指尖在平板电脑上轻轻一点，调出一份通话记录截图。
屏幕的冷光映在他平静的脸上：“昨晚十点五十，你用私人手机给小陈打过三分钟电话。
凌晨两点西十五，小陈的手机又给张启明打了七分二十秒。”
他抬眼，目光落在周明煞白的脸上，“需要我现在联系警方，申请恢复通话录音吗？”
周明的脸“唰”地褪尽血色，踉跄着后退半步，重重跌回沙发里。
那支银灰色钢笔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当啷”一声砸在地毯上，笔帽滚到林悦脚边，钻石的光此刻看起来像颗廉价的玻璃碴。
总裁深吸一口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让安保部立刻把小陈带到我办公室，另外通知法务部，准备***张启明涉嫌商业机密窃取，顺便查一下周副总监这半年的项目审批记录。”
他抬眼看向周明，一字一顿，“你，暂时停职，办公室封存，等警方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周明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低着头站起来，背影佝偻得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经过沈宇身边时，脚步虚浮得差点撞到门框，最终还是灰溜溜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送风声。
总裁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看向林悦时，语气缓和了些：“抱歉，林专员，让你受委屈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便签纸，快速写了几行字，“这是我的签字确认，你交给人力资源部，他们会立刻发内部通报澄清，还你清白。”
林悦接过便签，指尖触到纸张的糙感，忽然有温热的液体涌进眼眶。
不是委屈，是绷了太久的弦突然松开的酸胀——从看到邮件时的天旋地转，到面对周明指控时的孤立无援，再到此刻尘埃落定的恍惚，像一场漫长的溺水，终于能仰起头呼吸。
她赶紧别过脸，用指尖用力抹了抹眼角，却没按住那几滴不听话的泪，砸在米白色的衬衫袖口，洇出小小的湿痕。
“出去吧，今天不用上班了，好好休息。”
总裁挥了挥手，重新看向电脑屏幕，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明天让行政部给你换个新工位，离核心团队近点。”
沈宇跟在林悦身后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的人不知何时都散了，只有茶水间的灯还亮着，玻璃门没关严，隐约传来张姐和李哥压低的道歉声：“刚才真是瞎说话……沈总监都把证据摆出来了，咱们太不是东西了……”大概是听到了办公室里的动静。
电梯下行时，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金属缆绳轻微的嗡鸣。
林悦盯着自己攥皱的衣角，那是刚才在办公室攥出来的褶皱，像她此刻尚未平复的心绪。
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还有点发颤：“谢谢你，沈总监。”
沈宇转过头，电梯顶灯的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该说谢谢的是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星轨计划’是我负责的项目，权限管理出了漏洞，让你被卷进来，是我的疏忽。”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一楼，厚重的门缓缓打开，初夏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涌进来，晃得人眼睛发花。
林悦下意识地眯起眼，听见沈宇在身边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早上说的庆功宴，还去吗？
客户那边刚发消息，说方案通过得很顺利。”
林悦愣住，抬头时撞进他带笑的眼底。
那笑意不像平时在会议室里的温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软，像刚才从窗缝溜进来的晚风，轻轻拂过心尖。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蹭了蹭还没干透的眼角，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微哑，却异常坚定：“去。”
沈宇开车送她回家。
车窗外，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流动的云影，街角的栀子花丛被风掀起层层叠叠的白浪，香气顺着半开的车窗溜进来。
林悦的目光落在副驾储物格里，那里露出半截明黄色的糖纸，是她上次加班时随口说好吃的柠檬味硬糖，没想到他还记得。
“其实周明针对的一首是我。”
沈宇忽然开口，方向盘轻轻打了个弯，避开横穿马路的流浪猫，“他去年竞标副总监时，总分比我低了三分。
从那以后，就总找机会挑项目的错处。”
他顿了顿，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这次‘星轨计划’是公司下半年的核心项目，他大概是想搞砸了让我背锅，好趁机把我挤走。”
林悦攥紧了安全带，指节泛白：“那你……会不会有麻烦？”
“没事。”
沈宇笑了笑，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轮廓柔和了许多，“职场就是这样，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但只要站得稳，行得正，就不怕影子作祟。”
他侧过头看她，目光认真，“你也是，别因为今天的事怀疑自己。
你的方案能被客户认可，靠的是你自己熬了三个通宵做的竞品分析，不是别的。”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林悦解开安全带时，沈宇从后座拿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她手里：“这是你昨天拍的系统退出界面，我让技术部恢复了原图，打印出来给你留着。”
信封很厚，边缘有点糙，上面有他的字迹——笔锋利落，末尾却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怕她还在担心。
林悦接过信封，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指腹，像碰着被阳光晒过的鹅卵石，带着温热的暖意。
晚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和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缠在一起，织成一张柔软的网。
“晚上七点，我来接你。”
沈宇的声音被风揉得很软，像落在湖面的月光，“穿得舒服点就行，不是什么正式场合。”
林悦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时，忽然想起刚才在办公室，当周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过来时，沈宇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正好挡在她身前。
他的背影不算特别宽厚，却像一道坚固的墙，把所有冰冷的猜忌和恶意都挡在了外面。
原来有些安全感，真的能像晚风一样，不用刻意张扬，不用大声宣告，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漫过所有不安，在心里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