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派的山门,远没有田伯光想象中那般仙气缥缈、气象万千。
古朴的石阶蜿蜒向上,隐入苍翠松柏之间,透着一股沉淀的肃穆,也带着一丝……暮气沉沉?
他刻意在溪水里洗净了脸和手上最明显的污垢,又找了片相对干净的布条束住散乱的头发,换上包袱里仅存的一套半旧青布衣衫——那是他从一个荒废猎户家里“借”的,留了块碎银子。
即便如此,当他站在山门巨大的牌坊下时,依旧像个逃难的乞丐。
“站住!
什么人?”
两个身着青色劲装、腰悬长剑的年轻弟子从山门旁的耳房闪出,眼神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戒备。
他们的目光扫过田伯光风尘仆仆、多处破损的衣衫,停留在他虽然刻意清洗过却依旧难掩憔悴和一丝残留戾气的脸上。
田伯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属于原主面对名门正派时本能的桀骜与心虚,学着记忆中看过的古礼,抱拳躬身,声音刻意放得沉稳:“在下田伯光,久慕华山派威名与君子之风,历经艰辛,特来拜师学艺,恳请二位师兄代为通传。”
“拜师?”
左边的弟子眉头皱得更紧,“华山派收徒自有章程,非是江湖浪人随意可入。
你……”他上下打量着田伯光,“可有引荐信函?
师承何处?
因何至此?”
右边的弟子则首接多了,哼了一声:“田伯光?
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莫不是……”他眼中怀疑之色更浓。
田伯光心中一凛,知道原主那点“名声”怕是传得比他想得更广。
他连忙道:“在下本是关外人士,家中遭了变故,流落江湖,孑然一身。
虽无引荐,但一片向武向善之心,天地可鉴!
只求一个叩问师门的机会!”
他姿态放得极低,眼神尽量显得诚恳。
两个弟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左边的略一沉吟:“在此等候,我去禀报师娘。”
说罢转身快步上山。
山风穿过牌坊,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田伯光站在原地,能清晰地感受到右边那名弟子警惕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如同芒刺在背。
他强迫自己挺首腰背,目光坦然迎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华山诸峰,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这就是他选择的路,踏进这看似庄严实则等级森严的山门,犹如踏入一个巨大的旋涡。
洗白?
谈何容易!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必须抓住华山派这根稻草。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就在田伯光几乎以为对方故意晾着他时,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去通报的弟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女子。
田伯光抬眼望去,心神不由得一震。
来人约莫三十出头年纪,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裙衫,外罩淡青色比甲,发髻简单地挽着,只插着一支素银簪子。
她眉目清雅,气质温婉中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英气,步伐沉稳,目光平和却又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腰间悬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更添几分侠气。
这便是华山玉女,宁中则。
“师娘,就是他。”
带路的弟子恭敬道。
宁中则的目光落在田伯光身上,温和中带着审视,没有咄咄逼人,却让田伯光感觉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一般。
他连忙再次躬身行礼:“晚辈田伯光,拜见宁女侠。”
“不必多礼。”
宁中则声音清朗悦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你说你来自关外,欲拜入华山门下?”
“是。”
田伯光稳住心神,将早己准备好的说辞道出,“晚辈家中本是经营皮货的小商贾,年前遭了马匪,家破人亡,只余晚辈一人侥幸逃脱,流落至此。
江湖险恶,晚辈深知若无真才实学,终难自保,更恐误入歧途。
久闻华山派乃武林正道魁首,岳掌门君子之风泽被武林,宁女侠巾帼不让须眉,故此不辞艰辛,前来拜师,只求能得名师指点,学一身正气武功,安身立命,他日或可寻机为家人讨个公道。”
他说得情真意切,眼中适时流露出悲愤与渴望。
宁中则静静听着,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分辨他话中的真伪。
尤其是“恐误入歧途”几个字,让她若有所思。
她能感受到眼前这年轻人身上有种复杂的气质,既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惶恐,骨子里又似乎潜藏着一丝野性和不安分,但眼神深处那份想要抓住什么的渴望,却又显得真实。
“掌门师兄正在正气堂处理事务。
拜师并非小事,需得掌门首肯,更要看你的资质心性。”
宁中则缓缓开口,语气平和,“你可随我上山,先在客舍暂歇,待掌门有空暇时,自会召见于你。”
“多谢宁女侠!”
田伯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深深一揖。
能上山,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跟我来吧。”
宁中则转身,步履从容地向山上走去。
田伯光连忙跟上,亦步亦趋。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两名守山弟子投来的目光,依旧充满了疑虑和不信任。
山路崎岖,松涛阵阵。
田伯光跟在宁中则身后,鼻尖萦绕着山间清冽的空气和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淡淡馨香。
他微微低头,不敢多看前方那优雅而挺拔的背影。
这个开端,比他预想的艰难,但也总算踏进了门槛。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岳不群那关,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