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视角：唐代侍女图的哀鸣那道裂痕出现时，我仿佛听见了绢本的***。
"滋——"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声响，在绝对安静的修复室里却如同惊雷。
唐代《乐舞侍女图》左肩的孔雀蓝颜料层突然拱起，像美人迟暮的泪沟，在霓裳羽衣上蜿蜒出狰狞的路径。
我立刻屏住呼吸，左手悬停在画作上方三厘米处，不敢轻举妄动。
防尘罩内恒温恒湿的环境突然变得燥热，额前的碎发黏在渗出汗珠的太阳穴上。
"苏组长！
"助理小林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温湿度监测正常，但铅白底层出现异常膨胀！
红外成像显示局部温度升高0.3度！
"我缓缓摘下口罩，呵出的白雾在防尘罩上晕开一片潮湿。
左手无名指与小指残缺的疤痕开始隐隐发烫——这是十年前实验室爆炸留给我的身体记忆，每当遇到重大危机，这片早己不存在的肌肉总会率先发出警报。
"关闭所有电子设备。
"我对着麦克风下令，声音比想象中嘶哑，"小林，准备应急修复包。
其他人退到缓冲区。
"监控室的通讯频道突然炸开锅："早说过不能用蜂蜡加固！
""她总把文物当病人治，这下闯祸了吧？
""要是国宝级文物在她手上毁了..."我用力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漫开。
这些声音我太熟悉了——父亲当年修复敦煌残卷时，那些指责他"破坏性修复"的专家们，用的也是同样的语调。
第二视角：显微镜下的沙漏我将双眼贴近立体显微镜，调整到200倍放大。
环形光晕里，孔雀蓝颜料颗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像沙漏中流逝的时光。
"不是自然老化。
"我将鼻尖凑近到距离画作仅剩十厘米处，闻到了混合着霉味的甜腥，"有人在颜料里掺了过量的蜂蜜。
"小林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可能！
《乐舞侍女图》入库前经过全面检测...""检测报告是谁签的字？
"我打断她，右手己经戴上三层丝绸手套。
"是...钱副院长。
"小林的声音低了下去。
显微镜下，我看到了更可怕的景象——铅白底层正在产生微小的气泡，这是酸性物质腐蚀的典型特征。
如果不立即处理，两小时内整幅画的颜料层就会像干涸的河床般龟裂脱落。
"给我准备乙醇蒸汽发生器。
"我扯下监听耳机，丝绸手套在画案上擦出一道汗渍，"再取0.3毫升唾液酶溶剂。
"监控室瞬间寂静，继而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小林脸色煞白："这不符合文物保护条例第三章第七条...""唐代矿物颜料用唾液调和是祖传秘方。
"我旋开试剂瓶，父亲临终时青灰的面容浮现在玻璃反光里。
那年我十八岁，他攥着我的手说："晚晚，修复不是复原，是延续生命的对话。
"当我的唾液滴入溶剂的瞬间，整面监控屏幕突然熄灭。
修复室里只剩下应急灯惨白的光，照在侍女图似泣非笑的嘴角上。
第三视角：修复台上的赌局蒸汽发生器发出轻微的嘶鸣，乙醇雾化后的分子在防尘罩内形成薄纱般的帷幕。
我左手持微型注射器，右手握着温湿度调节笔，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苏组长，压强快到临界值了！
"小林盯着监测仪，声音绷得像琴弦。
我充耳不闻，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侍女左肩那道裂痕上。
在放大镜下，它像一条苏醒的毒蛇，随时可能吞噬整幅千年古画。
"三、二、一..."随着倒计时结束，我将含有唾液酶的溶剂精准注射进裂痕根部。
这一刻，我忽然想起大学时程述说过的话："你们修复师就像文物界的普罗米修斯，总想从神明手中偷火。
"溶剂接触颜料层的瞬间，奇迹发生了——原本翘起的颜料边缘像被无形的手抚平，缓缓贴合回绢本。
小林捂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高兴太早。
"我盯着温度监测仪，"现在才是最危险的阶段。
"蒸汽熏蒸到第七分钟，侍女裙摆的裂痕开始神奇地回缩。
正当小林要欢呼，画作眼角突然滚落一滴晶莹——那不是水珠。
泪滴状的矿物斑痕在灯光下折射出虹彩，与我连续三个月梦中见过的景象完全重合。
还没等我伸手触碰，整块颜料层突然像打碎的镜子般迸裂！
"趴下！
"我扑倒小林的瞬间，数十片锋利的颜料碎片从我们头顶飞过，深深扎进身后的防爆玻璃。
其中一片擦过我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生死时速"砰！
"修复室大门被暴力推开，副院长钱嵘带着一群白大褂冲了进来。
他先是惊恐地看了眼满目疮痍的《乐舞侍女图》，然后目光落在我血迹斑斑的白大褂上。
"苏晚！
"他摔来一张烫金邀请函，纸张划过我脸颊的伤口，带来新的刺痛，"程氏集团的AI修复系统后天公开演示，文物局点名要你出席见证这个历史性时刻。
"他冷笑着看我沾满颜料和血迹的手，"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逞英雄？
"邀请函落地的刹那，我看清了主讲人照片：程述。
那个十年前在我人生里留下最深伤口的名字，此刻正穿着阿玛尼西装对我微笑。
照片一角印着"AI文物修复系统首席科学家"的头衔。
小林捡起邀请函时，侍女图的泪痕突然滴落在程述的照片上。
水珠晕开墨迹，变成一片血色的涟漪。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血正顺着指尖滴落，与画作的泪水融为一体。
"组长！
你的手..."小林惊叫。
我低头看去，左手残缺处的旧伤不知何时裂开了。
鲜血浸透了纱布，在掌心蜿蜒出一道与侍女图裂痕如出一辙的路径。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跳出红色警告：检测到异常生物电信号画作内部温度持续升高建议立即隔离钱嵘后退两步，像在躲避瘟疫："把这幅邪门的画和你那些巫术工具一起封存！
在专家组到来前..."他的话被尖锐的警报声切断。
所有人转头看向防尘罩内的《乐舞侍女图》——侍女眼角的那滴"泪"，正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改变了坠落轨迹，最终滴在画作右下角一个从未被注意过的印章上。
印章在遇水的瞬间显形，那是两个小篆汉字："述晚"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是我和程述大学时共同设计的合印，他执"述"我执"晚"，约定将来要盖在我们共同修复的作品上。
但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幅唐代古画上？
（第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