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葬礼上,妈妈突然扯掉孝带:“我自由了!我要去找我的华哥!
”她指着爸爸鼻子喊:“当年都是他们逼我嫁你的!
”奶奶当场把她行李扔出别墅:“滚去给你的华哥熬绿豆汤吧!
”妈妈变卖了所有珠宝给李华女儿买名牌包,却任由我穿着破校服。
直到她在校门口拦住我:“念安,你那些古董钢琴翡翠镯子…都是身外之物。
”“卖了给你李叔叔补身体好不好?”我看着她手心那枚磨花的易拉罐环戒指:“妈,
我胃寒喝不了绿豆汤。”她愣了一下,转身走向路边的李华父女。这次,她没有再回头。
1灵堂里惨白的灯光,像一层冰冷的霜,覆盖在巨大的黑白遗照上。
照片里的外公外婆笑容温和,带着一丝未尽的牵挂。檀香的气息厚重得令人窒息,
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我麻木地跪在冰冷的蒲团上,每一次机械地叩首,
膝盖都传来刺骨的寒意。爸爸站在不远处,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眼神空茫地落在虚空某处,
我知道,他的思绪大概早已飞回了实验室那些精密的仪器和未解的公式里。
死亡也无法真正拴住他那颗属于科研的心。寂静被突兀地撕裂。“我自由了!爸!妈!
你们看见了吗?我自由了!”妈妈猛地从蒲团上站起,
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一个插着白菊的花瓶。瓷瓶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白色的花瓣和清水狼狈地溅了一地。她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双颊潮红,
眼睛亮得吓人。她一把扯下头上那条象征哀思的白色孝带,
像扔掉什么肮脏的垃圾一样狠狠掼在地上。所有前来吊唁的亲友都僵住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空气凝固,连低低的啜泣声都消失了。她的手指,
涂着鲜艳蔻丹却微微颤抖的手指,猛地戳向爸爸的鼻尖,声音又尖又利,
划破死寂:“周明远!听见没有?都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我从来就没爱过你!
一天都没有!” 她的目光扫过灵堂,扫过外公外婆凝固在相框里的笑容,
带着一种胜利者般的、近乎残忍的宣告,“现在,没人能再逼我了!我要去找我的华哥!
我的李华!”“华哥”两个字被她喊得百转千回,
浸透了积压多年的、终于得以释放的“深情”。奶奶的脸瞬间沉得能拧出水来。
这位向来雷厉风行的老人,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她一言不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
很快,楼上传来拖拽重物的声音。当奶奶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
她手里拖着妈妈那个巨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LV行李箱——那是妈妈曾经最钟爱的一个。
奶奶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拖着箱子,一步一步,穿过死寂的灵堂,
穿过无数道震惊、鄙夷或怜悯的目光,径直走向敞开的大门。
沉重的箱子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出了门槛,砸在门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滚!”奶奶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现在就滚!
滚去给你的华哥熬绿豆汤吧!周家没你这号人!” 她堵在门口,
瘦削的身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山。妈妈脸上的亢奋被这突如其来的驱逐冻结了一瞬,
随即涌上更深的偏执。她扑过来想抓我的胳膊:“念安!跟妈妈走!李叔叔会对你好的!
他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天天给你熬绿豆汤喝!再也没人给你定那些死板的规矩了!
”我下意识地缩回手,胃里本能地一阵抽搐。我从小胃寒,最怕的就是绿豆汤的凉性,
一喝准疼得打滚。这她明明知道的。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棉花死死堵住,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混乱中,我看到爸爸的身影在门口一闪,消失在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无声无息。奶奶疲惫地闭上了眼。妈妈最终还是一个人走了。
拖着她那个孤零零的箱子,像奔赴一场等待了半生的圣约。很快,
关于妈妈的消息就像细碎的冰雹,带着寒意砸进我的生活。她闪电般嫁给了李华。
那个传说中的“华哥”,我远远见过一次,一个身材发福、眼神浑浊的中年男人,
听说离了婚,带着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女儿娇娇。他在小区门口的小卖部叼着烟和人打牌,
声音洪亮,唾沫横飞。妈妈穿着明显廉价、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一条不合身的牛仔裤,
头发随意地挽着,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油乎乎的饭盒递给那个叫娇娇的女孩。
女孩满脸不耐烦,一把夺过,看也没看妈妈一眼。
这和我记忆里那个穿着香奈儿套装、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出入高级会所的母亲,判若云泥。
家里的变化更是无声的惊雷。
外公外婆留下的那套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可以俯瞰江景的大平层,
被妈妈以远低于市价的速度出售了。接着消失的,
、保险柜里价值连城的字画、车库里那辆她曾无比珍爱的保时捷……所有能换成现金的东西,
都在急速蒸发。钱流向了哪里?答案清晰得刺眼。娇娇的朋友圈里,
开始频繁出现炫耀的动态:崭新的LV Neverfull包包,定位在昂贵的日料店,
照片角落露出印着知名贵族学校Logo的校服外套……而我身上,
那套穿了三年、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在奶奶一次次的浆洗和缝补后,终究到了极限。
腋下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像一张嘲讽的嘴。放学时,我不得不把书包紧紧抱在胸前,
试图遮挡那片狼狈。奶奶默默地看着,没说什么。第二天放学回家,
我发现床边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很普通的运动服,洗水的布料,没有任何品牌标识,
但针脚细密,熨烫得平平整整。标签上的价格,
是奶奶平时在菜市场为一毛两毛都要和人讲价半天的数目。我摸着那柔软而陌生的布料,
眼眶酸胀。周末,我回外公外婆留下的老房子整理他们的遗物。按照遗嘱,这些都归我所有,
但在我成年之前,由奶奶代管。推开尘封的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时光沉淀的味道。
我走进琴房,手指轻轻拂过那架静静伫立的斯坦威古董三角钢琴,
光洁的琴身倒映出我模糊的影子。旁边红木首饰匣里,外婆的满绿翡翠镯子水头极好,
温润得像一汪凝固的碧泉。外公收藏的一整套古籍善本,静静地躺在玻璃柜中,
散发着油墨和旧纸张特有的香气。
指尖划过冰凉的琴盖、温润的翡翠、粗糙的古籍封面……这些器物沉默着,
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沉重地承载着外公外婆的气息与凝视。奶奶站在门口,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念安,这些东西,是你外公外婆留给你的念想,
是你以后安身立命的一点根基。只要奶奶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动不了它们。
”我以为妈妈已经彻底遗忘了我。直到那个闷热的、蝉鸣聒噪的下午。放学***刚响,
我随着人流走出校门,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站在马路对面那棵叶子蔫蔫的梧桐树下,
穿着一件领口洗得松松垮垮的廉价T恤,头发干枯毛躁,随意地用一根黑色橡皮筋扎着。
她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曾经养尊处优的富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种被生活反复搓揉后的灰败和憔悴。她看到我,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像濒死的人抓住一根浮木,跌跌撞撞地穿过马路冲到我面前,
带起一股劣质油烟和汗味混合的气息。“念安!”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她的手指粗糙,指甲缝里似乎还嵌着没洗净的污垢。“念安,帮帮妈妈!”她的声音急切,
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哭腔。“妈?”我试图抽回手,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她像是没听到我的疑问,自顾自地、语速飞快地说下去,眼神闪烁着,
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你外公外婆…不是给你留了好多东西吗?那架旧钢琴,放着也是落灰!
还有你外婆那些镯子、戒指,都是老物件了,款式早过时了!
还有那些破书…又重又占地方…念安,听妈说,”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急切,“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年纪小,
根本用不着这些!”她的目光灼灼,像两簇燃烧着贪欲的火苗,死死钉在我脸上:“卖了!
把它们都卖了!你李叔叔最近身体虚得很,得买点好的补补!娇娇也马上要参加个夏令营,
得交一大笔钱…咱们是一家人,你得帮衬着点啊念安!”“一家人?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她脸上那种混杂着卑微乞求和理所当然的复杂表情,胃里熟悉的寒意又开始翻滚。
就在这时,她的左手因为激动而微微抬起。阳光恰好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无名指上。
那里戴着一个“戒指”——一个被拉直、磨得有些发亮的易拉罐环,
在阳光下反射着廉价而刺眼的光。那点金属的光,冰冷地刺进我的眼底,
瞬间冻结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它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某个闸门,
灵堂里那尖利的“绿豆汤”的叫喊声,娇娇身上刺目的名牌,
我腋下那道怎么也遮不住的裂口……无数画面碎片般冲撞在一起,
最终定格在她此刻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索取上。心口那块早已麻木的地方,
终于传来迟滞的钝痛,然后,是冰层碎裂的脆响。我慢慢地,
把自己的手腕从她滚烫而汗湿的掌心里挣脱出来。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什么的决绝。
我抬起眼,终于第一次,清晰地、平静地看向她的眼睛。“妈,”我的声音出奇地平稳,
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胃寒,喝不了绿豆汤的。”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空白,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抽了一耳光,
又像是某种根深蒂固的认知被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一条缝隙。
她眼底那两簇名为“李华和娇娇”的火焰,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似乎第一次映照出一点别的、让她茫然无措的东西。她张了张嘴,
喉咙里发出一点无意义的嗬嗬声,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她僵立在那里,像一尊突然失去指令的拙劣木偶。几秒钟后,
那点茫然迅速地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狼狈的急躁所覆盖。她猛地别开脸,不再看我,
仿佛我的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马路对面,传来一声短促而带着明显不耐烦的汽车喇叭声。
我顺着声音看去。李华那辆破旧的、漆面剥落的小面包车停在路边。副驾驶的车窗摇下,
娇娇探出半张脸,画着与年龄不符的浓妆,眉头紧锁,嘴巴一张一合,显然在催促。
李华则靠在驾驶座上,侧着脸,看不清表情,只有夹着烟的手指在窗外不耐烦地弹了弹烟灰。
喇叭声像一道不容置疑的指令。妈妈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转过身,
像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那辆车奔去。她跑得很快,
T恤的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小片,那枚易拉罐环在她奔跑的手指上,
反射着夕阳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她拉开车门,急切地坐了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隔绝了里面可能传出的任何声音。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排气管吐出一股浑浊的黑烟,笨拙地汇入了车流。
直到那辆灰扑扑的车彻底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卷起的尘埃也缓缓落定,
她没有再回头看过我一次。一次也没有。傍晚的风吹过校门口空旷的地面,
卷起几片落叶和细小的尘埃。我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斜斜地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原来心口那片冰层彻底碎裂的声音,是无声的。
2那句“胃寒喝不了绿豆汤”像一句冰冷的咒语,悬在我和母亲之间。校门口匆匆一别后,
她再没出现在我视线里。日子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上学,放学,
在奶奶沉默却踏实的庇护下,过着清简却安稳的生活。外公外婆留下的老房子,
成了我精神上的避风港,那些承载着他们气息与爱的物件,是我与过去温暖岁月唯一的纽带。
奶奶把老房子的钥匙看得比命还重,换掉了旧锁芯,装了最牢固的防盗门。
她常常坐在客厅那张褪色的旧沙发上,守着这个装满回忆的堡垒,眼神警惕。我们都以为,
那道门,那堵墙,能隔绝母亲被“爱情”彻底蒙蔽的心。然而,我们低估了李华一家的贪婪,
也低估了母亲为了所谓的“真爱”能卑微、能疯狂到什么地步。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
阴云低垂,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奶奶被社区通知去处理一点琐事,
出门前千叮万嘱让我锁好门。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试图从外公留下的那些泛黄的线装书里汲取一点宁静的力量。书页间淡淡的霉味,
仿佛是他温和的气息。突然,楼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极其轻微的声响。
像是钥匙***锁孔,却因为不对而有些滞涩的摩擦声。我的心猛地一沉,
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又骤然冰冷。家里只有我和奶奶有钥匙!奶奶刚走,
不可能这么快回来。我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门边,
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妈,你快点!磨蹭什么!这破锁怎么回事?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女声响起。是娇娇!“小声点!别吵!
…可能是我记错了钥匙…” 紧接着是母亲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带着一丝慌乱和讨好的声音,
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华哥说…说这套古籍很值钱,
娇娇想出国留学正需要钱…念安她一个小孩子,
哪里懂这些老古董的价值…”钥匙转动的声音变得急躁起来,
伴随着几下用力的推搡门板的闷响。“哎呀,烦死了!爸不是让你想办法弄到钥匙吗?
这点事都办不好!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你那宝贝女儿!” 娇娇的声音充满了刻薄的怨怼。
“没有没有!娇娇你别生气!” 母亲的声音立刻变得急促而卑微,“妈怎么会舍不得?
妈都是为了你们好!念安…念安她还有奶奶疼…你们更需要…”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我催眠。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
门锁似乎被某种技巧或许是母亲慌乱中用了备用钥匙,或许是奶奶疏忽了打开了!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恐惧和愤怒交织着,几乎将我吞噬。她们怎么敢?!
她们怎么敢闯进外公外婆最后的净土?!我猛地拉开门,冲下楼梯。客厅里,
母亲和娇娇像两个闯入的窃贼,被我的突然出现惊得僵在原地。
母亲手里紧紧攥着几本用旧报纸小心翼翼包裹着的古籍——那是外公最珍视的一套明代善本!
娇娇则正把手伸向玻璃柜里外婆那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脸上还带着一丝没来得及掩饰的贪婪。母亲看到我,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
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古籍往身后藏,动作笨拙而心虚。“念…念安?你…你怎么在家?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