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名字简单粗暴,却无比贴切。
入口藏匿在一条被城市遗忘的后巷深处。
空气里弥漫着下水道的馊臭味、劣质酒精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汗液、血液和金属锈蚀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甜腥。
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从厚重的、布满涂鸦的铁门后面滚滚涌出,像一头躁动不安的怪兽在低吼。
陈海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沾着点点油污的食堂工作服,与周围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纹身狰狞、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格格不入。
他像个走错片场的局外人,引来一道道或轻蔑、或好奇、或纯粹是看笑话的视线。
他无视这些目光,径首走向入口处那个用防弹玻璃隔开的小窗口。
窗口后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光头壮汉,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链子,嘴里叼着半截雪茄。
壮汉斜睨着陈海,眼神像在打量一件不合时宜的垃圾。
“看拳还是打拳?”
壮汉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烟嗓。
“打拳。”
陈海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
壮汉嗤笑一声,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规矩懂吗?
报名费,五千。
输了,医药费自理,残了死了,概不负责。
赢了,按赔率拿钱。
签了生死状,概不反悔。”
他随手从桌下抽出一张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纸,隔着窗口的缝隙丢了出来,像丢一张废纸。
“名字,代号,能力评级。
没有评级?
那就填‘无’或者‘未知’。
不过提醒你,没评级的新人,通常会被安排给‘火流星’那帮人热场子,死亡率……呵呵,九成九。”
陈海没有理会壮汉言语里的恶意和恐吓。
他弯腰捡起那张纸,目光掠过那些冰冷的免责条款,最后落在报名费金额上。
五千。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在他麻木的心上又刺了一下。
他沉默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同样破旧的钱包,里面是他最后的积蓄——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和一堆零钱。
他一张一张地数出来,动作缓慢而坚定,将那些带着体温的纸币和冰冷的硬币,通过窗口下面的缝隙,推了进去。
每一分钱,都是他下班后去码头扛包、去工地搬砖、省下每一顿饭钱攒下的。
壮汉看着那堆零钱,脸上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他粗暴地将钱扫进抽屉,然后丢过来一支廉价的圆珠笔。
陈海拿起笔,在生死状签名栏,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陈海。
在代号那一栏,他停顿了一下,眼前闪过案板上堆积如山的土豆碎屑。
他写下两个字:“薯条”。
能力评级:未知。
他签下名字的最后一笔,将纸和笔推回窗口。
光头壮汉拿起生死状,随意地扫了一眼名字和代号,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薯条’?
哈!
***够味儿!”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佳的笑料,对着旁边一个同样穿着黑背心、手臂纹着毒蛇的手下喊道:“嘿,蛇皮!
给咱们新来的‘薯条’兄弟安排个‘好位置’!
就今晚那场垫场赛,王烈老大缺个开胃小菜!
让‘薯条’兄弟去给烈哥热热手!”
名叫蛇皮的男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
他上下打量着陈海,眼神像毒蛇的信子,在他那身油腻的工作服和紧握的拳头上来回舔舐。
“跟我来,‘薯条’兄弟。”
蛇皮的声音黏腻阴冷,“带你去看看你的‘舞台’。”
蛇皮带着陈海,穿过一条狭窄、潮湿、散发着浓重尿骚味和血腥味的通道。
通道的墙壁是***的粗糙水泥,上面布满了各种疯狂的涂鸦和暗褐色的可疑污渍。
脚下的地面黏腻不堪,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令人不适的胶体上。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包裹着脏污皮革的铁门。
震耳欲聋的声浪正是从门后汹涌而来,其中夹杂着野兽般的咆哮、疯狂的叫骂、歇斯底里的欢呼,还有某种沉重物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蛇皮拉开铁门。
轰!!!
一股混合着汗臭、血腥、呕吐物、廉价香水、烟草和肾上腺素的狂暴热浪扑面而来!
几乎将陈海冲了个趔趄!
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将他吞没,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下沉式的地下空间。
中央是一个被高强度合金围栏圈起来的八角形格斗笼,笼内灯光惨白刺眼,将每一滴飞溅的汗水和鲜血都照得纤毫毕现。
此刻,笼中正上演着残酷的一幕:一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如岩石的壮汉,正将他的对手——一个身形相对瘦小的男人——死死压在身下。
壮汉的手臂缠绕着土黄色的光晕,每一次重拳砸下,都带着沉闷的巨响和骨骼碎裂的可怕声音。
瘦小男人徒劳地挣扎着,口鼻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眼神己经开始涣散。
“砸碎他!
岩石!
砸碎他!”
“废物!
快起来反击啊!”
“杀了他!
杀了他!”
看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如同沸腾的蚁群。
他们挥舞着手臂,嘶吼着,面目扭曲,眼神里充斥着***裸的嗜血和疯狂。
闪烁的霓虹灯牌滚动着血腥的赔率和选手代号:“岩石(土系强化)” vs “鬼影(速度系)”——赔率 1:5。
“看到没?
这就是‘熔炉’。”
蛇皮凑到陈海耳边,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依然清晰,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要么站着把钱拿走,要么躺着被人抬出去,或者……首接装进裹尸袋。”
他指了指格斗笼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通道口,那里光线昏暗,几个穿着同样黑背心的工作人员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
“喏,选手准备区。
去那边等着叫号吧,‘薯条’兄弟。
祝你好运,希望待会儿抬你出去的时候,你还能像根薯条一样,是完整的。”
他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用力拍了拍陈海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晃了一下,然后转身消失在混乱的人潮中。
陈海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和疯狂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叶。
他握紧了藏在袖子里那把冰冷的、由冻土豆削成的“刀”,迈步走向那条昏暗的选手通道。
每一步,都踏在黏腻的地面上,踏在震耳欲聋的嘶吼中,也踏在自己命运那根骤然绷紧、随时可能断裂的弦上。
通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汗味、药膏味和一种铁锈般的血腥气。
几个等待上场的选手或坐或站,形态各异。
一个浑身肌肉如同精钢铸就、皮肤泛着金属光泽的大汉,正闭目养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
角落里,一个瘦高个的男人身体轮廓在灯光下微微扭曲,仿佛随时会融入阴影消失。
还有一个女人,指尖跳跃着微弱的电火花,发出噼啪的轻响。
他们身上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眼神冷漠或狂热,偶尔瞥向陈海这个穿着食堂工作服的“异类”,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审视。
陈海找了个最角落的阴影处,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
墙壁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工作服渗入皮肤,稍微缓解了一点通道里的闷热和内心的焦灼。
他闭上眼,努力屏蔽掉外面传来的疯狂嘶吼和通道里其他选手身上散发的异能波动,强迫自己进入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脑海里,只剩下小雨苍白的小脸和医生冰冷的宣判。
时间在巨大的噪音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口一个拿着电子板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喊:“下一场垫场赛!
‘火流星’王烈!
对……‘薯条’!
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