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歌的雨暴乱般地下了三日。
我弃伞跪在殿外,殿内板子声和着滂沱雨声一同落下,皎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断传出来,将我的满腔爱怜撞了个粉碎。
三十下板子后,皎儿的哭喊声逐渐微弱,己快有不成之势。
而我却只能跪在这与她一墙之隔的宫殿外,听着她的哭喊声支离破碎。
我姓梁丘名望舒,字太阴。
是曙歌王城中最受王上器重的臣子。
我十三岁时与皎儿相恋,十六岁时请求我的父亲——曙歌殿阁大学士梁丘太曜同意我娶皎儿为妻。
却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
只因皎儿是罪臣之女。
她的父亲,曙歌前太傅齐古,正是五年前“酥鲫之祸”的“帮凶”。
曙歌的王上,名叫沧汐,十岁继位。
自幼爱食酥鲫,他的叔叔齐王便在府中豢养了许多擅做酥鲫的厨子,每日打捞最鲜美的鲫鱼做成酥鲫进献给王上。
皎儿的父亲,曙歌前太傅齐古十分喜欢钓鱼,便在王都周围买下数块地修建池塘以供平日垂钓娱乐。
王都的许多臣子都曾去过齐太傅的池塘垂钓娱乐,我与我的父亲也不例外。
曙歌沧汐六年,齐王去齐太傅的鱼塘钓了两尾鲜活的鲫鱼,在府中做成酥鲫后就立即送进了王宫。
按理来说王上对待那日的酥鲫也该同往常无异,但齐王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王上身边的近侍清达竟然识出他掺在酥鲫中的月华花粉。
月华之花,色白而味似花椒,剧毒。
食之,暴毙。
剧毒的月华花很早之前便在世间绝种,不知道齐王是从哪里得到。
月华花气味同花椒相似,晒干磨成粉加在裹鱼的面糊里经油一炸,若非对其味道极其熟悉的人是断然不会发觉其中的玄机。
听说月华之毒,银针不能探。
想必这便是齐王选其作为弑君之毒的原因。
齐王的阴谋暴露,王上自然不会允许他再活下去。
而皎儿的父亲齐太傅却也因为那两条鲜鲫锒铛入狱。
我坚定齐太傅清白,更不忍皎儿难过。
便去求父亲,父亲同齐太傅素来有些交情,王上也向来颇为器重父亲。
如果父亲肯为齐太傅求情,保下齐太傅一条命来不是问题。
但父亲却选择了置身事外,“舒儿,你可知,弑君之罪的后果?”
我跪在父亲房外,拱手抵额,一字一句道,“齐太傅清白,何来弑君之说?”
屋子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父亲的声音透过纸窗落寞响起,“纵使他齐古清白,但那两尾鲜鲫确实是从他齐古的鱼塘里钓起来的。
再清白的名声,冠上了弑君的嫌疑,也就不清白了。”
“父亲!
可是……”“舒儿!”
父亲的声音突然提高,却又转瞬低了下去,低到仿佛没有了力气。
“难道,你也想你的父亲从此被人视为弑君的帮凶吗?”
我的胸口似乎被什么重物突然猛的砸了一下,很久说不出话来。
曙歌沧汐六年秋,“酥鲫之祸”祸首齐王与其“帮凶”齐古被判斩首,两家的男丁发配充军,女眷流放边外三年。
皎儿亦在流放女眷的名单之中。
父亲要我置身事外,驳回了我想娶姣儿为妻的请求,更在皎儿流放之日将我软禁在家中。
天黑时有人从我的窗户外扔进来一个纸团。
被捏得皱巴巴的,娟秀字迹依稀可以辨认:斯人己逝,生者,如斯。
是皎儿的字迹,纸上“如斯”两个字墨被晕得厉害,想是她写这两个字时哭得太忘情,泪水落到纸上才打湿了字。
窗外明月皎皎,我握着那张信纸,痛哭不能自抑。
此后,便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