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晶盐晨课寅时的露水在魂师塔西翼凝结成盐晶时，路沧正用铜勺刮取飞檐下的晨霜。
这是名关布置的第西十九项基础课业——采集"醒魂盐"。
琉璃罐里渐次堆积的淡蓝色结晶，会在卯时三刻融化成绘制符阵的灵墨。
"手腕再抬高半寸。
"名关的声音混着晨雾飘来。
他斜倚在晶榴树上，指间转着支骨笛，笛孔不时逸出岩鼠形状的雾气，"晶盐接触青铜器超过七息就会产生惰性，用桫椤叶衬底。
"路沧低头发现罐底的叶片果然在缓慢碳化，叶脉纹路正被盐晶复刻成微型符阵。
这种寓教于物的方式让他想起养父教他辨识矿石的时光，只是名关的教导永远裹着三分戏谑。
辰时的膳房飘着地脉苔特有的腥甜。
路沧搅拌着陶釜里的荧绿粥羹，看名关用岩晶筷尖在粥面勾画裂谷剖面图："三百丈以下是魂兽胃囊层，这些荧光米粒其实是岩虱卵。
"筷子突然戳中某颗发红的米粒，整锅粥顿时沸腾成赤色。
名关舀起那粒"米"展示，甲壳下分明是蜷缩的蜥蜴胚胎："昨天你收集的醒魂盐纯度不足，导致过滤阵有千分之一的误差。
"路沧强忍恶心观察胚胎的星形瞳孔，这与他在地脉幻视中见过的生物完全一致。
名关弹指将胚胎射向窗外，远处立刻传来渡鸦的惨叫："记住，魂术师的失误永远会转嫁给无辜者。
"碗沿突然传来震动，粥羹表面浮现矿镇的街景。
路沧看见自己曾经居住的红砖小院正在地基处开裂，裂缝中渗出熟悉的荧蓝色液体。
当他抬头想询问时，名关己经消失不见，只留下碗底用米粒拼成的魂文：未时三刻，观星台。
观星台的青铜地砖在正午烈日下泌出油脂。
路沧赤脚踩在滚烫的星轨刻痕上，感受名关昨天教授的"地脉呼吸法"。
足底的灼痛逐渐化作暖流，当他第三步踏在玄武星位时，整座观星台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
"停。
"名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第五魂师倒悬在日晷指针上，发梢垂落的晶砂正被狂风撕成凤凰形态，"知道为什么魂术师要在极端环境训练？
"路沧抹去滴入眼睛的汗珠，发现旋转的星轨在地面投射出永寂裂谷的轮廓："为了模拟裂谷魂压的混沌态？
""错。
"名关翻身落地，靴跟敲击处绽开六边形晶格，"是要你记住——"他突然将路沧推下观星台边缘，"在魂力暴走时，连重力都会背叛你！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路沧本能地抓向胸前的吊坠。
晶石迸发的红光中，他看见名关七日前在岩心泉绘制的悬浮阵图。
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勾画符纹，下坠速度竟真的开始减缓。
"不错的肌肉记忆。
"名关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
路沧这才发现腰间缠着岩晶锁链，导师正与他平行下坠，"但真正的悬浮术应该这样——"名关的瞳孔突然蒙上石英薄膜，两人下坠轨迹顿时扭曲成螺旋形。
路沧感觉内脏在离心力中移位，却看清了魂师塔外墙上密布的噬魂藤。
那些藤蔓的瘤节处，全都嵌着与教团祭司面具相同的三眼纹章。
"专注。
"名关的呵斥震散了他的杂念。
路沧在眩晕中发现导师正在空中书写魂文，每个字迹都吸收着阳光转化为浮力。
当他尝试临摹最末端的"岚"字时，指尖突然渗出岩屑状的魂力流。
着陆在魂师塔底层的瞬间，路沧呕出带着晶粒的胃液。
名关却对着他呕吐物中的闪光点挑眉："消化系统己经开始魂化，比预期早了十三天。
"申时的藏书阁弥漫着陈年魂墨的苦香。
路沧在名关监督下誊抄《基础魂纹纲要》，狼毫笔尖不时迸出细小电弧。
当抄到"逆命纹"章节时，砚台里的墨汁突然沸腾，在宣纸上蚀刻出教团禁止传播的禁忌符号。
"继续写。
"名关用笛子压住躁动的纸页，骨笛表面浮现出镇压符阵，"每个魂术师在启蒙期都会遭遇知识反噬，就像婴儿长牙时必须咬碎血痂。
"路沧的虎口被震裂，血珠滴落处，禁忌符号突然重组为养父的勘探笔记。
他认出这是二十年前某次勘探的记录，字迹在描述"裂谷第七层发现人形晶簇"时戛然而止。
"你父亲路明远..."名关突然开口，笛声转为安魂曲调，"曾是本世纪最优秀的岩语者。
"他指尖抚过纸上血字，那些记录顿时化作砂砾，"但他犯了个致命错误——试图用凡人之躯承载裂谷的呓语。
"路沧的吊坠开始共振，藏书阁的地板浮现出荧光脉络。
名关的警告随着突然亮起的禁制符文传来："别再追溯过去，除非你想变成..."阁楼突然传来典籍坠地的闷响。
名关瞬移到声源处，回来时黑袍下摆沾着奇异的银蓝色苔藓。
路沧注意到导师的右手己经完全石化，指节间滋生的晶簇正呈现教团纹章的形态。
戌时的魂师塔笼罩在永寂裂谷折射的极光中。
路沧坐在西翼露台，用醒魂盐修补白天训练损坏的护腕。
名关扔来的《地脉矿物图谱》摊在膝头，泛黄的书页间夹着片风干的岩蜥蜕皮。
当他将盐晶按特定角度镶嵌在护腕凹槽时，周围的极光突然产生偏振现象。
路沧眼前闪过白天的禁忌符号，那些纹路竟与护腕的魂力回路完美契合。
实验性注入魂力后，护腕表面浮现出微缩版的永寂裂谷投影。
"谁允许你擅自改动魂器？
"名关鬼魅般出现在栏杆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畸形的巨蜥形态。
路沧本能地护住护腕，却发现导师的怒意带着表演性质的浮夸。
"过来。
"名关甩出条岩晶锁链缠住他手腕，"带你看点真正的奇迹。
"锁链收缩的力道将路沧拽向永寂裂谷方向。
两人悬停在深渊边缘时，名关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与路沧吊坠同源的晶石嵌体："这才是魂术师的真正形态——半人半矿的怪物。
"路沧在呼啸的裂谷风中听见导师的低语："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这里，把我从教团的祭坛上抢回来。
"无数荧光孢子从裂谷深处升腾而起，在夜空中拼出路明远抱着少年名关逃亡的巨幅幻影。
路沧的吊坠与导师胸口的晶石产生共鸣，在两人之间架起虹桥状的魂力链接。
"明天开始学习岩甲术。
"名关突然恢复戏谑语气，将路沧抛回魂师塔方向，"记得准备三斤渡鸦粪便，要冬至前后采集的。
"路沧坠入自己房间的缓冲符阵时，最后瞥见名关仍独自伫立在裂谷边缘。
导师石化的小臂正在崩解，掉落的晶屑在空中组成短暂的魂文："别成为第二个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