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迷路的春天苏晚的导航在进山后的第三十分钟彻底失灵了。屏幕上的蓝色箭头疯狂打转,
最后变成一个灰色的定位圆点,像粒被雨水泡发的糯米,黏在满屏的绿色里。她关掉手机,
推开车门,风裹着一股清甜味撞进怀里——是桃花,浓得化不开的、带着水汽的甜香,
从路的尽头漫过来,把整座山都浸成了粉色。她是来寻“晚照林”的。
一周前在上海的花艺展上,老教授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说:“江南最老的碧桃林,
四月初开得最好,能救你的瓶颈。”那时她刚把第三版婚礼花艺设计稿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客户要“春天的感觉”,可她笔下只有千篇一律的玫瑰与洋桔梗,像被抽走了灵气的木偶。
沿着碎石路走了约莫半小时,鞋尖沾了泥,裤脚也被带露的草叶打湿。正当她蹲下来擦鞋时,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轻响——不是风声,是树枝晃动的声音,带着几片粉色的花瓣,
轻轻落在她的发顶。“这条路不通。”男声很淡,像浸了山雾,苏晚抬头时,
只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桃树枝下。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挽到小臂,
露出结实的手腕,手里握着一把修枝剪,指缝间还夹着几片刚剪下的枯枝。
阳光从桃花瓣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看不清表情,只觉得眼神很静,
像山脚下的溪流。“我找晚照林。”苏晚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导航坏了,
你知道怎么走吗?”他朝左边偏了偏头,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背包上——那里露出半截画筒,
装着她的速写本。“跟我来。”没等她回应,他已经转身往回走。步伐不快,却很稳,
踩在落叶上没有声音。苏晚跟在他身后,
视线忍不住落在他的背影上:工装的后颈处沾了点桃花粉,头发短而整齐,
耳后有一道浅浅的疤,像是旧伤。走了约莫十分钟,眼前忽然开阔起来。
成片的桃树望不到头,树干粗壮,枝桠向四周舒展,像撑开的粉色伞盖。花瓣开得极盛,
层层叠叠,风一吹,就有粉色的雨落下来,铺在地上,像厚厚的地毯。林子里有间青砖瓦房,
屋顶爬着青苔,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晚照林”三个字,字迹有些斑驳,
却透着股温厚的劲儿。“到了。”他停下脚步,转身时,
手里的修枝剪已经收进了腰间的工具袋里,“这里就是。”苏晚站在原地,
盯着眼前的桃花林,忽然说不出话。她见过很多花,
温室里的玫瑰、荷兰的郁金香、云南的绣球,可没有一种像这样——带着山野的野气,
又藏着岁月的温柔,明明开得热烈,却不张扬,只把甜香揉进风里,悄悄漫进心里。“谢谢。
”她回过神,从背包里翻出瓶矿泉水递过去,“你叫什么名字?”“陆时衍。”他接过水,
却没拧开,放在了门口的石阶上,“我住这儿。”苏晚这才注意到,
瓦房门口摆着一张竹编的小桌,上面放着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浅粉色的糕饼,
旁边还有个陶罐,飘出淡淡的酒香。“你是守林人?”“算吧。”他靠在门框上,
目光扫过林子里的桃树,“爷爷留下的林子,我回来守着。”风又吹过,桃花瓣落在竹桌上,
沾在粗陶碗的边缘。苏晚看着他的侧脸,
忽然觉得这画面很像她速写本里缺的那笔“春天”——不是浓墨重彩,
是淡的、软的、带着烟火气的春天。“我能在这里待几天吗?”她问,声音比预想中轻,
“我是花艺设计师,想画点桃花。”陆时衍沉默了几秒,
指了指瓦房旁边的一间小木屋:“那间是空的,有床,你不介意的话。”“不介意!
”苏晚立刻点头,生怕他反悔,“我会付房租,还能帮你做些事,比如……浇花?
”他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不用,桃花不用多浇水。”他顿了顿,补充道,
“吃饭可以过来一起。”那天傍晚,苏晚坐在小木屋的窗前,看着陆时衍在桃林里忙碌。
他走得很慢,每棵树都要停下来看一会儿,修掉枯枝,扶正歪了的枝桠,
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孩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粉色的花瓣上,像一幅会动的画。
她拿出速写本,笔尖落在纸上,第一次没有犹豫。画他的背影,画桃树枝的弧度,
画落在他肩头的花瓣,画远处的青山和夕阳——原来“春天的感觉”,不是堆砌的繁花,
是有人在花林里,守着时光,慢慢走。2 桃花酒与甜糕苏晚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窗外已经亮了,阳光透过木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推开门,
一股更浓的桃花香涌进来,混合着淡淡的酒香,勾得人胃里发空。瓦房的烟囱冒着轻烟,
陆时衍正蹲在门口的灶台前添柴。他换了件浅灰色的薄卫衣,头发有些乱,
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听见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醒了?粥在锅里,
自己盛。”苏晚走进厨房,锅里的白粥还冒着热气,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两块桃花糕,
粉粉的,带着桃花的形状。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而不腻,满口都是桃花的清香,
比她在上海吃的任何点心都好吃。“这是你做的?”她含着糕,含糊地问。“嗯。
”陆时衍端着一个陶罐走进来,放在桌上,“桃花酒,去年酿的,今天可以开了。
”陶罐上贴着一张红纸,写着“癸卯年春”。他找来两个粗瓷杯,倒了小半杯酒,
递给苏晚:“尝尝,度数不高。”酒液是浅粉色的,凑近闻,有酒香和桃花香混合在一起。
苏晚抿了一口,先是淡淡的甜,然后有一点酒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得让人喟叹。
“好喝!”她眼睛亮起来,“比我在酒吧喝的鸡尾酒还好喝。”陆时衍看着她的样子,
嘴角弯了弯。“喜欢就多喝点,还有很多。”那天上午,苏晚在桃林里画画。
她找了棵最粗的桃树,靠在树干上,速写本摊在膝盖上。风一吹,花瓣落在纸上,
她就把花瓣留在画里,当成天然的装饰。陆时衍在不远处修枝,偶尔会看她一眼,
见她专注地盯着画纸,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中午吃饭时,苏晚把画递给他看。
画里是桃林的一角,有他的背影,有落在地上的花瓣,还有远处的小木屋。“画得怎么样?
”她有点紧张地问。陆时衍接过速写本,看得很认真,手指轻轻拂过画纸上的线条。“很好。
”他抬起头,眼神里有她没见过的温柔,“把这里的春天画出来了。
”苏晚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低下头,假装吃菜,耳尖却悄悄红了。接下来的几天,
两人渐渐熟悉起来。苏晚知道了陆时衍以前是军人,退伍后本来在城里找了工作,
可爷爷走后,桃花林没人管,他就回来了。陆时衍也知道了苏晚在上海的压力,
知道她为了设计稿熬夜,知道她其实很喜欢乡下的安静。苏晚会帮陆时衍做些小事,
比如帮他摘桃花用来做桃花糕和桃花酱,比如帮他打扫瓦房,比如在他做饭时打下手。
陆时衍会给她做各种桃花味的食物,桃花糕、桃花粥、桃花酱抹面包,还会陪她在傍晚散步,
给她讲爷爷和桃花林的故事。“爷爷以前总说,这桃花林是有灵性的。”一次散步时,
陆时衍指着一棵歪脖子桃树说,“小时候我调皮,爬树摔下来,刚好落在这棵树的枝桠上,
没受伤。从那以后,爷爷就说这棵树护着我。”苏晚看着那棵桃树,枝桠确实歪歪扭扭的,
却长得很茂盛,开的花也比别的树更艳。“那它现在还护着你吗?”她问。陆时衍转过头,
看着她,眼神很亮:“嗯,现在还护着两个人了。”苏晚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赶紧移开视线,
假装看远处的山,却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像揣了只兔子。风把桃花瓣吹到她的脸上,
轻轻的,像有人在偷偷碰她的脸颊。那天晚上,苏晚在速写本上画了那棵歪脖子桃树,
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穿浅灰色卫衣,一个穿白色连衣裙,手牵着手。画完后,
她把速写本合上,放在枕头底下,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想,或许这次来晚照林,
不只是为了找“春天的感觉”,更是为了找一个能让她心安的人。
3 不速之客苏晚在晚照林待了半个月。她的速写本已经画满了大半本,
里面全是桃花林的样子:清晨带露的桃花,午后阳光下的桃枝,傍晚的夕阳与桃花,
还有陆时衍的各种样子——修枝的、做饭的、散步的、笑的。她的设计稿也有了思路,
想以“晚照林”为主题,用桃花、柳枝、浅色的小雏菊,做一组温柔又有烟火气的婚礼花艺。
这天上午,苏晚正在画设计稿,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她抬起头,
看见一辆黑色的SUV停在桃林门口,下来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文件夹,
正和陆时衍说话。她走过去,听见其中一个男人说:“陆先生,我们已经把价格提到最高了,
这块地用来建度假村,绝对比你守着这破林子强。”陆时衍的脸色很难看,
双手攥着拳头:“我说过了,不卖。这是我爷爷留下的林子,多少钱都不卖。
”“别这么固执啊。”另一个男人笑了笑,眼神扫过苏晚,“这位是?你的女朋友?陆先生,
你想想,守着这林子能有什么前途?不如把地卖了,去城里买套房子,和女朋友过好日子,
多好。”苏晚皱起眉头,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陆时衍身边:“我们卖不卖地,和你们没关系。
请你们离开,不要打扰我们。”“哟,还挺护着他。”男人嗤笑一声,“小姑娘,
你不知道吧,这林子不值钱,也就开春天好看几天,平时就是片破树林。我们老板肯买,
是给你们面子。”“你再说一遍!”陆时衍的声音冷了下来,眼神里有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