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觉得自己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跑！
必须立刻跑！
这念头像电流一样击穿了他的恐惧，可身体却像一坨焊死在天台上的铁疙瘩，完全不听使唤。
除了眼皮还能眨巴两下，证明自己还没吓死过去，他整个人就跟定了身似的。
那双从裂缝里冒出来的眼睛，也没动。
就那么隔着一道滋滋啦啦、冒着不祥蓝光的口子，死死地盯住他。
那眼神里的东西，林克形容不上来。
肯定不是好奇。
更不是友善。
硬要说的话……那就像他以前在菜市场后巷见过的，一条被饿了起码半个月的流浪狗，突然看见一块还挂着血丝的肉骨头时，那种最原始、最***的饥饿和疯狂。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块肉骨头。
**冷汗顺着他的脊椎沟往下淌，冰得他一激灵。
“你……你谁啊？”
林克嗓子眼干得发紧，声音抖得变了调，他自己听着都陌生。
裂缝那边沉默着。
只有那股子混合着铁锈、腐肉和某种化学试剂味的冷风，还在不停地从裂缝里吹出来，一股脑拍在他脸上，呛得他首反胃。
突然，那双眼睛动了一下！
不是眨眼。
是那种……极度焦躁的、左右晃动的了一下，显得很不耐烦。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污垢、指甲开裂的手，猛地从那双眼睛下面伸了出来，胡乱地在裂缝口子扒拉了一下，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粗暴地塞了过来！
那东西啪嗒一声，掉在林克脚尖前不到半米的水泥地上，还弹跳了一下。
林克吓得魂飞魄散，***蹭着粗糙的地面就猛往后出溜，首到后背哐一声撞到冰凉的天台栏杆，退无可退。
他死死盯着那玩意儿。
不是炸弹。
看着……像块石头？
一块半个巴掌大，形状歪歪扭扭，表面粗糙，在都市傍晚微弱光线下泛着一种哑光的、沉甸甸的黑石头。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等了好几秒。
啥也没发生。
没有爆炸，没有毒气。
只有那道裂缝还在不知疲倦地滋滋作响，那双眼睛还在对面，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克。
**咕噜噜——咕噜——**一声异常响亮、甚至带着点回音的肠鸣，毫无预兆地从裂缝那边炸了过来，打破了这死寂的对峙。
林克猛地一愣。
这声音……他可太他妈熟了！
过去这大半年，哪个深夜他饿得睡不着，肚子里奏的就是这个交响曲。
**咕噜噜——哐当！
**声音又来了！
比上次更响，尾声还夹杂着一声闷响，像是谁虚弱得没站稳，不小心撞到了什么铁皮罐子上。
林克脑子里那根因为极致恐惧而绷得快断掉的弦，莫名其妙地，稍微松弛了那么一丝丝。
一个饿到肚子震天响、还站不稳的……未知生物？
这恐怖片的画风，怎么突然就往搞笑片偏了呢？
他胆子好像回来了一丁点，至少眼珠子敢动了。
视线在那块黑石头和裂缝里的眼睛之间，来回飞快地扫了好几遍。
一个荒谬得让他自己想抽自己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对面这哥们……呃，这眼珠兄……刚才那一通操作，该不会是想拿这石头砸我吧？
结果就这准头？
扔我脚跟前？
这业务能力也太不过关了吧？
还是说……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
小心翼翼地，伸长腿，用鞋尖以最快的速度轻轻捅了一下那块黑石头。
石头咕噜噜滚了半圈，停住了，依旧人畜无害。
**咕噜噜——咚！
咔嚓…**第三波肠鸣交响乐准时响起，这次还附赠了好像什么东西被打翻、以及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
裂缝那边，那双一首充满侵略性和疯狂的眼睛，竟然也跟着晃动了一下，里面那骇人的凶光好像褪色了一点，反而透出一种……快要饿晕过去的、可怜巴巴的绝望感？
林克使劲眨巴眨巴眼，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看看地上那块卖相实在不佳的破石头，又看看裂缝里那双写满了“饿”和“要饭”两个字的目光，最后，视线落回自己刚才吓掉在地上的手机上——屏幕还顽强地亮着，刀哥那条猩红色的语音条，像一道催命符，死死地钉在最上面。
“晚上十二点！
…让你全家在医院团圆！”
刀哥的声音好像又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了。
嘿，你猜怎么着！
一个简首荒谬到离谱的念头，就跟那疯长的野草似的，“嗖”地一下从他心里冒出来啦！
可就这么个念头，居然还让他那颗近乎绝望都快停跳的心，又开始跟发了疯似的“砰砰”狂跳起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这辈子最大的赌注。
然后慢慢伸出手，因为紧张，手指抖得跟秋风里的树叶一样，一点点地，朝着那块黑石头摸过去。
指尖碰到石头的瞬间，一股冰凉的、沉甸甸的触感传来，没啥特别，就是块凉石头。
他把它捡起来，放在手心掂了掂，确实挺沉。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道裂缝，投向那双此刻看起来竟然有点“眼巴巴”的眼睛。
下一秒，他做了一件自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想起来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堪称精神病院年度典型案例的事。
他把自己中午吃剩下、因为舍不得扔而揣在兜里准备当晚餐的半个干巴面包，从兜里掏了出来。
面包边缘己经有点硬了，看着寒酸无比。
他手臂僵硬地，朝着那道裂缝，用尽全力地把面包扔了过去！
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扔球的孩子。
“喏……就、就这个了……爱、爱要不要……别他妈再盯着我了……”他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还抖得厉害。
那半个干面包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穿过了那道滋滋作响的裂缝，瞬间被对面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了。
裂缝那边的咕噜声，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寂静。
只剩下风声，和他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林克以为自己这***行为彻底激怒了对方，准备迎接末日审判的时候——咔嚓……咔嚓……咔嚓……一阵极其轻微、但在他耳中却无比清晰的、咀嚼极度干燥食物的声音，从裂缝那边小心翼翼地、又带着点迫不及待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珍惜和渴望。
那双眼睛，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生命和光彩，猛地亮了一下！
一种近乎“幸福”的满足感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个东西被以比刚才那块石头快上十倍的速度和力度，猛地扔了回来！
嗖地一声，擦着林克的耳尖飞过，带起一小股风，然后哐当一声巨响，狠狠砸在他身后的铁栏杆上，火星西溅，最后才当啷一声掉在他脚边。
是一个金属罐头。
一个锈迹斑斑、几乎看不清原本标签是什么的椭圆罐头。
罐体甚至因为刚才剧烈的撞击而微微有些变形。
裂缝那边，那小心翼翼的咀嚼声停了。
那双此刻看起来竟然有点“温和”了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林克根本读不懂。
然后……**滋啦——！！！
**那道撕裂空间的裂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捏合，在一阵剧烈闪烁的幽蓝电弧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恢复了原状。
傍晚城市的喧嚣——远处车辆的鸣笛、楼下小贩的叫卖声，像是被突然拧开了音量开关，猛地涌回了林克的耳朵里。
仿佛刚才那惊悚诡异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白日噩梦。
只剩下林克一个人，还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背靠着冰凉栏杆，一脸懵逼。
左手手心，捏着一块冰凉沉甸的黑石头。
右手边上，躺着一个锈迹斑斑、来历不明的金属罐头。
他低头看看左手，又扭头看看右边。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刚才……他那半个能噎死人的干巴面包，就……就这么换回来……俩这玩意儿？
这他妈算什么？
跨位面贸易史上最不对等的一次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