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到医院门诊楼门口时,张真源己经等在那里了。
他换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外面套着件黑色冲锋衣,白大褂大概是收进了值班室柜子——没了那身标志性的制服,他身上的疏离感淡了许多,更像个刚结束自习的大学生。
看见你,他抬手挥了挥,指尖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消毒水味,混在晚风里,竟也不刺鼻了。
“等很久了吗?”
你加快脚步走过去。
她刚从学校过来,帆布包里还装着没批改完的周记本,边角硌得肩膀有点痒。
“没有,刚下来。”
张真源朝她身后望了眼,“你们学校离这儿不远?”
“嗯,走路二十分钟。”
你指了指街角的方向,“面馆在那边,老板手很稳,阳春面的汤是用骨头吊的,不油腻。”
两人并肩往街角走,路过便利店时,张真源突然停住脚步:“等我一下。”
他快步走进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瓶温牛奶,递了一瓶给你,“刚从加热柜拿的,胃不好别喝凉的。”
你接过牛奶,瓶身的温度顺着掌心漫上来。
你教的班里有个男生也总这样,会记得给低血糖的同学带糖,说话做事都带着种自然的细心。
你忍不住笑了笑:“张医生对谁都这么周到吗?”
“倒也不是。”
张真源拧开自己那瓶牛奶,喝了一小口,“主要是你的病历上写着‘空腹易头晕’,怕你下班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他侧过头看你,路灯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颜老师今天忙到现在?”
“嗯,期末前总有学生要补默写。”
你想起那个把“归雁入胡天”写成“归雁入胡辣汤”的男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不过他们挺可爱的,刚才留堂还塞给我一颗糖,说‘老师你笑起来比凶我们的时候好看’。”
张真源也笑了:“中学生都这样,嘴甜的时候能把人哄上天,皮的时候能把房顶掀了。”
“你怎么知道?”
“我妹妹刚上初二。”
他提起妹妹时,语气软了些,“每天回家都要跟我吐槽班主任拖堂,转头又把老师给的小奖状贴满书桌。”
说话间就到了面馆。
店面不大,就西张桌子,老板是对老夫妻,看见你就笑着打招呼:“颜老师来啦?
还是老样子?”
“嗯,一碗阳春面,少盐。”
你转头问张真源,“你要加蛋还是加青菜?”
“跟你一样就好。”
张真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见你包里露出的周记本边角,“还要带回去批改?”
“攒了三十多本,今晚得赶完。”
你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你们当医生的才辛苦吧?
值夜班能睡一会儿吗?”
“看运气。”
张真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忙的时候一晚上能接西五个急诊,闲的时候能趴在桌上眯半小时。
不过今晚应该还好,刚问了急诊那边,暂时没什么重症。”
面很快端上来,瓷碗里飘着葱花,汤色清亮。
你拿起筷子,刚要动,就看见张真源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了一半到你碗里:“多吃点蔬菜。”
你愣了下,下意识想退回去,却听见他说:“我不太爱吃青菜,扔了可惜。”
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只好把青菜拨到嘴边,脆生生的,带着点清甜。
两人边吃边聊,从学生聊到病人,从中学课本里的古文聊到医院走廊里的绿萝。
你发现张真源懂的东西很多,说起《史记》里的故事头头是道,甚至能接得上你随口提的诗句;而张真源也没想到,看起来文静的语文老师,说起调皮学生时会瞪眼睛,讲起自己带的班拿了运动会第一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吃到一半,你的手机响了,是班长打来的,说有个女生晚自习时突然肚子疼,己经让同学送医务室了。
你立刻站起身:“抱歉,我得回学校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
张真源也跟着站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是医生,或许能帮忙。”
他动作太快,你来不及拒绝,己经被他拉着往外走。
晚风里,他的掌心很暖,带着点牛奶的温热。
到学校医务室时,女生正趴在床上,脸色发白。
张真源走过去,轻轻按了按她的小腹,又问了几句症状,很快松了口气:“没事,是肠痉挛,可能晚上吃了凉的。”
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个小药盒——里面是备用的解痉药,“让她吃一片,喝杯热水,躺半小时就好了。”
等女生脸色缓和些,你才想起道谢:“幸好你跟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举手之劳。”
张真源看了眼表,“快九点了,我也该回医院了。”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晚归的学生笑着跑过,留下一串喧闹的脚步声。
快到医院门口时,张真源突然停下脚步:“颜老师,”他看着你,路灯在他眼底晃出一点光,“下周二我休息,你下午有课吗?”
你心里跳了一下,想起课表:“下午没课,要备课。”
“那……”张真源指尖蹭了蹭衣角,语气比刚才在面馆时拘谨了些,“我知道有家书店,二楼有咖啡座,很安静。
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备课?
或者你要是想在学校备,我去给你送杯热饮也行。”
他说完,耳根有点发红,路灯下看得很清楚。
你望着他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刚才那个肚子疼的女生——你平时总说“张医生看诊时特别温柔”,现在才算真正明白。
你弯了弯嘴角,声音轻得像晚风:“书店挺好的。
不过我备课可能要很久,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张真源眼睛亮了亮,立刻摇头:“不会,我带本书去看就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知道那家书店的蓝莓蛋糕很好吃,养胃的。”
颜溪婷忍不住笑出声:“好啊,那下周二见。”
“下周二见,溪婷。”
他自然地叫出你的名字,没有刻意,却让你的心跳漏了一拍。
看着他转身走进医院大门的背影,你摸了摸口袋里那瓶没喝完的牛奶,温温的,像揣了颗刚从灶上拿下来的溏心蛋。
回学校的路上,晚风里好像都带着点甜意。
你拿出手机,给班长发了条消息:“同学没事就好,明天让她带个暖水袋来学校。”
然后点开备忘录,在“下周二”后面,轻轻敲了三个字:买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