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人都知道,秦家养着一个“琉璃美人”。
说的就是秦家的养女,苏晚。
她美得惊心,也弱得可怜。
苍白的皮肤薄得像初春的冰,阳光下几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常年带着一股病气,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心肺都掏空,是秦家精心点缀门庭、却又避之不及的易碎品。
今夜是秦家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冠盖云集,灯火璀璨。
苏晚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安静地坐在宴会厅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手里捧着一杯温水,长长的睫毛垂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浮华。
她像是一幅被遗忘在角落的静物画,与这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世界格格不入。
“啧,她怎么出来了?
也不怕过了病气给人。”
“嘘,小声点,好歹是秦家养女,面子功夫总要做做的。”
“听说当初领回来是给秦老爷子冲喜的?
喜没冲成,倒成了个药罐子……”细碎的议论像蚊蝇,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苏晚仿佛没听见,只微微拢了拢肩上披着的羊绒薄毯,江城初夏的夜,于她而言,依旧沁着凉意。
她的目光偶尔抬起,掠过人群中心那个众星捧月的男人——秦家如今的掌舵人,她名义上的哥哥,秦聿。
男人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颀长,面容俊美却冷峻,如同精雕细琢的寒玉。
他正与人谈笑,举手投足间皆是运筹帷幄的沉稳与压迫感。
他是秦家的帝王,是这场盛宴绝对的主角。
也是,最厌恶她的人。
苏晚还记得三年前她刚被接进秦家时,秦聿看她的眼神。
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认定她是靠卖惨和心机攀附豪门的吸血虫,对她所有的柔弱病态都嗤之以鼻。
三年来,他对她说的话屈指可数,且都带着冰碴。
“离我远点。”
“安分待着,别给秦家惹事。”
“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苏晚猛地侧过头,用绣着兰花的白色手帕捂住嘴,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尾迅速泛上一抹病态的嫣红。
她没注意到,人群中心的秦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她的方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宾客的笑语淹没。
寿宴进行到***,秦老爷子当众展示了一件刚刚拍得的珍贵古董——一只北宋时期的琉璃盏,晶莹剔透,在灯光下流转着千年华彩,引来满堂惊叹。
这是今晚最亮的明珠,象征着秦家的财富与地位。
然而,意外总发生在最璀璨的时刻。
一个侍应生脚步踉跄,眼看就要撞到放置琉璃盏的展台!
惊呼声西起!
电光火石间,没人看清是怎么发生的。
只知道原本坐在角落的苏晚,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展台旁,她用身体险险地挡了一下那个侍应生,自己却失了平衡,纤细的手腕猛地撞在展台边缘!
“哐当——!”
清脆得令人心碎的声音响彻大厅。
那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整个宴会厅瞬间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摔碎的珍宝和那个撞碎它的女人身上。
苏晚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碎琉璃溅在她月白色的旗袍下摆。
她捂着撞痛的手腕,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急促,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也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苏晚!”
秦老爷子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抬起头,声音微弱得像羽毛,带着哭腔和慌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我见犹怜。
“这么多人都看着!
你还敢狡辩!”
秦家的一个旁支亲戚立刻跳出来指责,“毛手毛脚,就知道你会惹祸!”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专门来触老爷子霉头的吧!”
恶意的揣测和指责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
苏晚无助地蜷缩着,像风雨中飘零的落叶,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全场最有话语权的那个男人——秦聿。
秦聿一步步走过来,锃亮的皮鞋踩过光洁的地面,最终停在那堆碎片和她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深不见底,冰冷依旧。
所有人都等着他发话。
等着他如何处置这个闯下大祸的“病秧子”。
苏晚的心沉到谷底,准备迎接他更冷的冰霜和斥责。
然而,男人却缓缓蹲下了身,与她平视。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伸出手——却不是打骂或指责——而是轻轻拂开了她捂着手腕的手。
那截手腕己经红肿了一片,在苍白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指腹温热,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两人皆是一顿。
秦聿的目光从她受伤的手腕,移到她含泪的、带着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的眼睛上。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嗓音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听清:“疼不疼?”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晚也彻底怔住,忘了反应。
他没有问罪,没有关心那价值千万的古董,而是问她……疼不疼?
下一秒,秦聿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和淡淡的雪松香气,不容置疑地裹住了她单薄颤抖的身体。
然后,他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啊!”
苏晚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父亲,东西碎了就碎了,人更重要。
她受了惊,需要看医生。”
秦聿抱着苏晚,对秦老爷子丢下一句话,语气不容反驳,“这里,后续我来处理。”
说完,他无视所有惊掉的下巴和探究的目光,抱着怀里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女人,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宴会厅。
留下身后一室的死寂和无数疯狂的猜测。
窝在秦聿怀里的苏晚,脸贴着他昂贵的衬衫,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
无人看见的角度,她那双小鹿般惊惶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微光。
就像精心设计的琉璃碎片,折射出的,第一缕迷惑人心的锋芒。
而抱着她的秦聿,感受着怀里那份异常的轻盈和脆弱,眉头紧锁。
他刚刚清楚地看着那个侍应生倒下的方向,本不该碰到展台。
也更清楚地看到,是苏晚“恰好”地挪了过去,“恰好”地用手腕撞了上去。
摔碎琉璃盏,是她故意的。
这个病弱得像随时会碎掉的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第一次,对她产生了超越厌恶的、浓烈的探究欲。
这场豪门的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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