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狐魅影我小时候,村里闹饥荒,那年冬天的雪大得邪乎,白毛风嗷嗷叫,封了山。
我姥爷去拾柴火,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瞅见个白乎乎的东西在雪地里扑腾。走近一瞧,
竟是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一条后腿被兽夹子咬得血肉模糊,见了人也不跑,只是抬起头,
眼睛里像是含着无限情意又带着无尽委屈,直勾勾地盯着我姥爷看,竟不像个畜生,
倒像是个落了难、勾人心魄的妖娆女子。我姥爷心一软,叹口气,掰开兽夹子。
那白狐轻哼一声,声音又软又媚,带着颤儿,不像痛呼,倒像是撒娇。
它任由我姥爷用破布条给它裹了伤,温顺地偎在他怀里,被抱回了家,
安置在堆放杂物的仓房里。我姥爷还偷偷省下口粮喂它,它吃东西的样子也斯文,
小口小口地舔,不时抬起那双勾魂眼瞥一下我姥爷。可这白狐进家没两天,
家里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夜里总能听见仓房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不像动物刨挠,倒像是有人穿着绫罗绸缎在轻轻走动,
偶尔还夹杂着极轻极柔、像是女人哼唱又像是叹息的声音。
空气里还隐隐飘着一股淡淡的、甜腻腻的异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
闻久了让人心里头燥热,头晕目眩,想入非非。第三天头上,村里来了个游方的道士。
这道士长得干瘦,像根柴火棍,披着件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道袍,
背后却背着把油光水滑、刻满符咒的桃木剑。他路过我家院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脚,
猛地顿住,鼻子朝着我家方向使劲抽动,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变得铁青。他盯着我家仓房,
哑着嗓子,声音像是被风吹破的窗户纸:“好重的淫邪怨孽气!妖狐惑心,阴魂缠宅!
主人家,你们是不是招了啥不该招的桃花煞进门了?”我姥爷正好在院里搓麻绳,
闻言老脸一红,心里一咯噔,还没搭话,那道士竟不管不顾,一把推开院门,
眼睛直勾勾就钉死了仓房方向,脚步又快又急,直奔而去!“哎!你干啥!
”我姥爷赶紧跟上,心里莫名有些发虚。道士猛地拉开仓房门,里面那只白狐正慵懒地趴着,
见到生人,尤其是这道士,它浑身的毛瞬间炸开。喉咙里发出的不是兽类的低吼,
而是一种极似女子受惊嗔怒的呜咽声,那双眼睛里的黑,深得像是能把人的魂儿吸进去,
里面水光潋滟,却又藏着冰碴子和刻骨的恨意。道士倒抽一口冷气,
像是被那媚态与怨毒交织的气场冲撞了,连连后退两步,
从怀里急急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黄符捏在手里,这才定住神,转头对我姥爷急声道:“老哥!
糊涂啊!这哪里是寻常畜生!这是前世与你们有风流孽债的冤魂,
借这绝佳鼎炉般的狐身来还债讨报、***夺阳的!你救了它,这段因果就算沾上了,
可它一身淫邪怨气煞气,岂是寻常人家能压住的?快!快把它交给我,我拼着损耗修为,
也得立刻将它带走封印,晚了,只怕你们全家男丁的精魂都要被它榨干吸尽,死得窝囊不堪!
”我姥爷听得心里又是发毛又是臊得慌,看着那白狐我见犹怜又诡异无比的眼神,
心里直打鼓。这时,我姥姥端着盆糠菜粥从灶房出来,听见这话,老太太不乐意了,
把盆往院里的石磨上一墩:“你这道士,满嘴喷的什么粪!它一条小性命,我们好心救了,
咋还救出骚气来了?难不成看着它冻死饿死被夹死就好了?”道士急得跺脚:“老姐姐!
这不是好心不好心的事!这是桃花劫!是色煞!它如今伤快好了,媚术也要成了!
留它在家里,它就是祸根,会迷得你们家男人神魂颠倒,最后精尽人亡,死得难看!到时候,
就不是它一条命的事了!”他边说边从怀里贴身摸出一枚玉佩。那玉佩半透不透,颜色青白,
像是人的死肉,里面却好像有浑浊的液体在缓缓流动,
偶尔闪过一丝极黯淡的、诱人的粉色光晕。“老哥,这玉佩你拿着!这东西能暂时安魂定神,
抵挡些许媚惑,算是我替它了结这段因果,买它性命的补偿!你快把那白狐给我,
我即刻带它走,一刻也不能耽搁了!”我姥爷看着那诡异又隐隐透着诱惑的玉佩,
心里直发怵,又有点莫名的渴望,没敢立刻去接。正僵持着,院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我大舅扛着猎叉,拎着两只瘦了吧唧的山鸡回来了。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进门,
眼神就被仓房里那白狐吸引过去了,那白狐也恰好看过来,眼神湿漉漉、怯生生,
又带着钩子似的。我大舅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看向那道士,见他破衣烂衫,
又见我姥爷盯着对方手里一块怪石头犹豫,眉头立刻竖了起来:“干啥呢?哪来的野道士,
跑我家来骗吃骗喝还骗东西?”道士见了我大舅那被精虫上脑、印堂发黑的样子,
眼神猛地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更不好的东西,连声道:“罢!罢!罢!劫数难逃!
色令智昏!这玉佩你既已见过,因果就算沾上了!三日!我只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之内,
若不能将这妖狐全须全尾、干干净净地送入土里安葬,化解其怨煞淫气,必有报应!
血光之灾,精亡之祸,就在眼前!”2 道士惊魂说完,他竟不再纠缠,
把玉佩往我姥爷手里一塞,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飘,几下就消失在村口的雪雾里,那背影,
竟有几分仓皇逃窜的意味。我大舅嗤笑一声,上前一把夺过那玉佩,
入手竟觉得一丝温软滑腻,他掂了掂,又对着光看了看,那里面一丝粉光似乎闪了一下,
他咧嘴笑了,眼神有些发直:“爹,你瞅瞅,这玩意儿有点邪门……不过好看!
一块破石头换个狐狸?这买卖划算!这狐狸皮子,油光水滑,摸起来肯定得劲,
剥了给娘做个皮袄领子……”我姥爷看着仓房里那双瞬间变得幽深、仿佛有漩涡在转的眼睛,
心里七上八下:“那道长说……”“嗨!江湖骗子唬人的话你也信?他就是瞅上这狐狸皮了!
编瞎话吓唬咱们呢!”我大舅不耐烦地打断,眼里冒着光,像是已经摸上了那光滑的皮毛,
“这玩意儿拿到镇上,能换多少粮食肉票?够咱家吃多久了!”那白狐像是听懂了大舅的话,
不再呜咽,只是微微侧过头,用一种极其哀怨又极具挑逗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又像是在发出某种邀请。我姥姥张了张嘴,
看着那玉佩和我大舅的样子,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端着粥盆进了屋。
当天晚上,我大舅就迫不及待地去仓房把那白狐提溜了出来。过程顺利得吓人,
那白狐不仅没挣扎,反而用光滑的皮毛蹭了蹭他的手背,眼神勾人,
直到我大舅把麻绳套上它脖子,它才微微颤抖起来,那双黑眼睛泪光盈盈地看着我大舅,
像是在做最后的、无声的哀求。我大舅手一抖,但还是狠心勒紧了绳子。断气的那一瞬间,
它猛地蹬直了腿,那双变得死寂的黑眼睛死死瞪着我大舅,眼角缓缓渗出的两行血泪,
竟像是血红的胭脂。我躲在门后偷看,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又怕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大舅却像是受了***,眼睛发红,兴冲冲地开始剥皮。他的手艺是跟老猎户学的,极其利落,
一张完完整整、雪白无瑕、还带着温热和奇异弹性的狐皮很快被剥了下来,
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一种诡异又诱人的柔光。那没了皮的狐狸肉身,
血淋淋、红彤彤地扔在院子的雪地上,格外刺眼,却也让偶尔瞥见的我大舅喉咙发干。
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几条野狗,在院子外面徘徊吠叫。夜里,我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
寒风刮过屋檐,发出的呜呜怪响,听起来就像那只白狐临死前的哀鸣与喘息。
我总觉得窗外有影子晃过,那影子曲线玲珑,像是个披着轻纱、身段妖娆的女人在翩翩起舞。
还有极轻微的“沙沙”声,不像雪落,倒像是有人用纤长的指甲,带着挑逗的意味,
一遍遍轻轻刮着我们家的窗棂子。空气里那股甜腻的异香,似乎也更浓了些。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村里就炸了锅。村东头的猎户刘五死了!刘五昨天傍晚还来过我家,
围着那张刚剥下来的、还带着媚气的白狐皮啧啧称奇,眼睛都看直了,直夸我大舅手艺绝了,
皮子剥得囫囵,摸起来滑不留手。他还腆着脸笑,说这狐仙娘娘的肉不知道是啥滋味的,
吃了是不是能壮阳,死乞白赖地非要割走一条肥厚的后腿,说要拿回家炖了尝尝鲜,
补补身子。可现在,他被发现死在自家炕上。那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村里人挤在他家门口,我跟着姥爷挤进去,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混杂着一种诡异的、糜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刘五仰面倒在炕桌边,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一种极度欢愉后的扭曲,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脸色是一种诡异的潮红。他的右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
指甲都抠进了肉里,左手则紧紧攥着一块已经冷透、煮得发白的狐狸肉,硬往自己嘴里塞,
塞得嘴角都撕裂了,脸上却凝固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的笑容。最骇人的是,他的脖子上,
清清楚楚地缠绕着一圈深紫色的淤痕,那痕迹细而深,不像是绳子勒的,
倒像是……倒像是被什么极细极韧的东西,比如……长长的指甲,或者……头发,
在极度欢愉时活活勒毙的。就像昨天那只白狐脖子上的麻绳痕。他的裤裆处,也是一片狼藉。
村里人窃窃私语,脸上都是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有人说刘五是补过头了,
马上风死了,有人说他是被狐仙吸干了元阳,遭了报应。只有我姥爷,
死死盯着刘五脖子上的勒痕和他那诡异的死状,又想起昨天被勒死的白狐,
想起道士说的“精亡之祸”,他的脸惨白得像地上的雪,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我姥姥正坐在炕上,就着窗户的光亮,
用硝石仔细鞣制那张雪白的狐皮。她的动作轻柔得近乎抚摸,眼神迷离,
脸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手指一遍遍流连在那光滑异常的皮毛上,
嘴里还无意识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那样子,竟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
我姥爷猛地冲过去,一把抢过那张狐皮,触手竟觉得那皮子温热滑腻,仿佛还有生命一般!
他声音都在发颤:“别弄了!别碰这东西!那道士说的……那道士说的怕是真的!刘五死了!
死得邪乎又龌龊!”我姥姥被吓了一跳,像是美梦被惊醒,不满地嘟囔:“你发什么疯!
刘五死了关咱家啥事?他自个儿不正经命薄!这皮子多好,硝好了,摸着真舒服……”“钱!
钱!你就知道钱!”我姥爷第一次对姥姥发了大火,眼睛通红,“你没看见刘五那样子!
脖子被勒断了!死的时候那副鬼样子!报应!这是报应来了!这狐狸是来索命***的!
”我大舅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脸上掠过一丝后怕,
但很快又被一种强横和莫名的兴奋取代:“爹!你魔怔了?刘五自己找死,
咋能赖到一只死狐狸头上?它就是成了精,现在皮都在这儿了,还能翻天不成?
这皮子必须卖!还得卖个大价钱!”他说着,眼神又忍不住往那狐皮上瞟,
手下意识地搓了搓。我姥爷看着油盐不进、眼神发飘的儿子,
又看看神情恍惚、还在回味那皮毛触感的老伴,颓然地坐到炕沿上,
把那枚冰凉又隐隐发烫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玉佩里的粉色光晕似乎更明显了。
3 狐皮诅咒第二天,我姥姥就病倒了。起先是发高烧,烧得满脸通红,胡话不断,
双手在空中乱抓,仿佛在抚摸看不见的人,
一样……我的衣裳……我的皮呢……还给我……好疼啊……好舒服……”我大舅请了郎中来,
郎中来看了半天,号了脉,翻了眼皮,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受了风寒,邪风入体,
开了几副发散驱寒的药。可药灌下去,丝毫不见效。我姥姥的体温反而开始急剧下降,
摸上去冰凉冰凉的,像是摸着一块冷玉,可她嘴里依旧喊着冷,身体却开始无意识地扭动,
脸上泛起诡异的潮红,像是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噩梦。家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不再是淡淡的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