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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遮阳席

发表时间: 2025-09-11
我最后一次见奶奶时,屋内弥漫着一股浓烈且复杂的气味,那是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混合着中药的苦涩与陈腐。

奶奶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肌肤,留下一道道深红的印记。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双眼却闪烁着奇异的光,首首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最后的力量注入我体内。

“丫……丫……”她艰难地吐出我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另一只手颤抖着从身子底下摸索出一个物件,硬塞到我手里。

我下意识地接住,粗糙的触感让我眉头微皱,那是一领破旧不堪的草席,边缘早己破损,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汗酸和尘土的气息。

“拿着……贴身……拿着……”她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别……别丢……”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这领破草席,在奶奶的炕上不知铺了多少年,薄得硌人,颜色也早己褪去。

她却视若珍宝,在临终之际将它交给我。

我看着手中这卷脏兮兮的席子,喉头一阵哽咽,默默地点了点头。

奶奶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手无力地垂落,离开了这个世界。

丧事简单而仓促,唢呐声和锣鼓声交织了一天,奶奶便被安葬在了村后的黄土坡上。

那领破草席,我终究没有忍心随她一同下葬,但拿回来后又实在嫌弃它的脏乱,便随手扔在了院门后的柴火垛边,想着找个机会将它烧了。

丧事办完后的第二天下午,村长叔公来到了我家。

他背着手,在院子里缓缓踱步,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领破草席上,脚步突然停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怪异,走上前去,弯腰仔细端详着草席,甚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席子的边缘,指肚上沾上了一些类似灰烬的碎屑。

他扭头看着我,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严肃和担忧。

“丫蛋,这席子……是你奶奶给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我点了点头,说道:“嗯,奶奶临走时硬塞给我的,太脏了,我打算扔了。”

“扔不得!”

叔公的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我的话,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压低声音,仿佛害怕被什么东西听见:“傻孩子,这是‘遮阳席’!

这可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宝贝,邪乎得很!

它能替你挡三次阴间的索命!”

我愣住了,看着叔公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是不是这几天太累糊涂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些迷信的说法?

一领破草席,怎么可能挡住阴间的索命?

我脸上的不以为然显而易见。

叔公见我如此,急得跺了跺脚:“丫蛋!

你可别不信邪!

这东西可不简单!”

他似乎想举例说明,但又有所顾忌,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总之,你听叔公的,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更不能弄坏了!

切记!

切记!”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中透露出的紧张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嘴上含糊地应了一声,但心里的逆反情绪却被他的话勾了起来。

越是说得神乎其神,我就越想试试这破席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午后,烈日炎炎,大地被烤得发烫。

我心烦意乱,突然想起村口的老槐树,树下一定凉爽宜人。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院门后,一把抽出那领“遮阳席”。

我倒要看看,这所谓能挡索命的席子,垫着睡觉会有什么结果。

来到老槐树下,繁茂的枝叶遮挡住了炽热的阳光,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

我将破草席铺在树根旁,躺了上去。

草梗硌得后背生疼,那股淡淡的霉味也不断钻进我的鼻子,但凉爽的感觉还是让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我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而诡异的世界,耳边传来阵阵哭声和笑声,尖锐而刺耳,却又听不真切。

我感觉身上一阵寒意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贴在我的后背,冰冷的气息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突然,我从梦中惊醒。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我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拿身下的席子,准备回家。

然而,当我的手指触碰到席面时,动作却戛然而止。

席子中央,我脊梁骨正对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洞。

这个洞边缘整齐得有些诡异,圆圆的,巴掌大小,仿佛是被一个滚烫的物体瞬间穿透,周围的草梗都被烧焦,变得脆弱不堪,轻轻一捏就碎成了粉末。

我盯着这个诡异的破洞,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叔公的话在我脑海中回荡:“能挡三次下头来的索命。”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吹得我后脖颈发凉,汗毛首立。

我慌乱地想要卷起席子,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当我将席子挪开时,目光落在了刚才铺席子的地面上。

那里的泥土颜色明显比周围深,像是刚刚被翻动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抠了抠那片泥土。

没几下,指尖就碰到了一个硬物。

我像触电一般缩回手,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截白色的骨头。

我颤抖着再次伸手,轻轻拨开周围的泥土,更多的白骨露了出来,零零散散地埋在老槐树盘根错节的根须之间,仿佛被岁月紧紧缠绕了百年。

我瘫坐在地上,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冲破胸腔。

那些关于百年前暴毙少年的传说,在这一刻如噩梦般涌上心头。

我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太阳一落山就紧紧闩上了门,点亮了屋内的灯,蜷缩在炕角,竖起耳朵,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声响。

风吹过屋檐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泣;野猫跳过院墙的动静,都能让我惊跳起来。

那领破了洞的草席被我扔在炕梢,那个焦黑的破洞仿佛一只邪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夜越来越深,整个村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困意渐渐袭来的时候——“嘻嘻……”一声清脆而诡异的笑声在我耳边响起,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凝固,眼皮猛地睁开!

炕沿上,坐着一个人影。

月光透过窗纸,朦胧地勾勒出他的轮廓——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穿着一件样式古怪的旧式褂子,侧着身,低着头,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他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来,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那不是活人的白皙,而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死白。

他的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脸上挂着一个夸张而诡异的笑容。

他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一丝眼白,首首地“看”着我。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炕头。

他举起一只手,枯瘦的手指缓缓指向炕梢的破草席,脖子发出一阵如同生锈门轴般的“咔咔”声,歪着头,脸上的笑容依旧。

那空洞而诡异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一字一句地钻进我的骨髓:“姐姐,你的席子……漏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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