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舒,是东宫最见不得光的活物。我爱了太子萧景琰十年,从他还是个备受冷落的皇子,
到如今权柄在握的储君。他曾许诺,待他根基稳固,便会给我一个名分,让我站在阳光下,
做他唯一的妻。我信了,像信奉神明一样信了他十年。可最后,
为了迎娶能为他带来兵权的北燕公主,他将我当作一件礼物,打包送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将我送给那位公主当个消遣的玩意儿,而是将我送给了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
那个传闻中狠戾阴鸷、不近女色的活阎王——沈决。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
他为他的皇后铺路,而我,不过是他用来安抚另一枚棋子,随手丢弃的代价。1三月初九,
是萧景琰的生辰。窗外春寒料峭,殿内的暖炉却烧得正旺,空气里弥漫着他最爱的檀香。
我坐在他书房的软榻上,指尖一遍遍摩挲着膝上那个小小的紫檀木盒,
心里像揣了一只扑腾的雀儿,既紧张又欢喜。盒子里,是我花了一个多月,
亲手为他雕的木簪。我身份卑微,是罪臣之女,被没入宫中做了最下等的宫女。十年前,
是萧景琰将冻僵在雪地里的我捡回东宫,给了我一席之地,也给了我一个名字——云舒。
这些年,我于他,是知己,是谋士,更是枕边人。我为他试毒,为他挡箭,为他出谋划策,
助他从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一步步走到今天储君的位置。他曾拥着我说,云舒,
你是我黑暗里唯一的光。所以,哪怕无名无分,哪怕只能活在暗处,我也甘之如饴。
我总想着,等他再稳固一些,等他不再需要处处看人脸色,他一定会实现他的诺言。而今天,
就是我离那个诺言最近的一天。前些日子,他已成功扳倒了最大的政敌三皇子,
朝中大局已定。我猜,他会在今晚,这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日子,
告诉我那个我等了十年的好消息。我将木盒打开一条缝,看着里面那支雕工算不上精湛,
却耗尽我心血的木簪。簪头是一朵舒展的云,簪身刻着细密的卷草纹。这图案我想了许久,
云卷云舒,既是我的名字,也是我对他未来的期盼。“吱呀——”书房的门被推开,
我立刻合上木盒,欣喜地站起身来。萧景琰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
他似乎刚从宫外回来,身上还带着几分夜的寒气。可不知为何,
我却觉得那寒气并非来自夜风,而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殿下。”我迎上去,
想为他解下披风,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你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我让小厨房给你温着……”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却微微侧身,避开了我的手。
我的指尖僵在半空,心里的雀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安静下来。这十年来,
他从未这样避开过我。“不必了。”他的声音很淡,淡得像一杯凉透了的茶,
“孤在外面用过了。”他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本奏折,垂眸翻阅,
仿佛我只是这书房里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我站在原地,手脚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方才满腔的热忱和期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漠浇得七零八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朝堂上又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端起早就备好的热茶,
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殿下,今日是你生辰,便是再忙,也该歇一歇。
这是你最喜欢的君山银针,我烹了许久,你尝尝。”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奏折上,
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将茶杯放在他手边,看着他清隽却冷硬的侧脸,
那张曾无数次对我展露温柔笑意的脸,此刻却写满了疏离。我攥紧了衣袖,犹豫再三,
还是将那个紫檀木盒捧了过去,双手奉上,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一丝讨好:“殿下,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贺礼。”他翻动奏折的手指,终于停顿了一下。我心中一喜,
以为他终究还是念着我的。我屏住呼吸,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像往常一样,笑着接过,
然后揉揉我的头发,夸我“有心了”。可他只是抬起眼帘,扫了一眼那个木盒,
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那不是我耗尽心血的礼物,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放下吧。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奏折。那一刻,
我感觉自己所有的期待和欢喜,连同那颗滚烫的心,都被狠狠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四分五裂。我捧着木盒的手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殿下……不喜欢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他终于放下了奏折,抬眸看向我。
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让我遍体生寒。“云舒,
”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跟了孤十年了。”这不是问句,是陈述。我点点头,
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十年,不短了。”他看着我,缓缓说道,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知道,孤的身边,不需要无用的东西。
”无用的东西……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钉进了我的心脏。我脸色煞白,
几乎站立不稳。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付出了全部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殿下……何出此言?”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一下,都敲在我的心上。“北燕的使团明日便到京了。
”他终于不再兜圈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断,“孤要迎娶清河公主为太子妃。
此事,父皇已经应允。”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了。北燕清河公主,
以骁勇善战闻名,她身后,是北燕最精锐的十万铁骑。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他不是根基稳固了,他是需要更稳固的根基。而我,这个罪臣之女,
永远不可能成为他权衡利弊后,放在天平另一端的砝码。我以为的终点,
不过是他另一个起点。原来,他不是忘了他的诺言,他只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巨大的悲恸和荒谬感席卷了我,我几乎要笑出声来。我笑了,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
砸在紫檀木盒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所以呢?”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殿下是想让我给未来的太子妃挪位置吗?还是……要将我打发到别院,
让我继续做你见不得光的外室?”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凄厉,他微微蹙了蹙眉,移开了视线。
“云舒,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孤。你该知道,孤走到这一步,身不由己。”他站起身,
走到我面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我熟悉的、却又无比虚伪的温情,“孤不会亏待你。
清河公主性子骄纵,孤把你送到她身边,怕委屈了你。”我怔怔地看着他,
心里竟还升起一丝可笑的希冀。他不忍心我受委屈?那他想如何安置我?
“孤为你寻了个好去处。”他看着我,终于说出了那个决定我命运的安排,
“司礼监掌印沈决,为人虽冷肃,却极得父皇信重。孤已同他说好,将你送去他的府上。
他府里缺个管事的,你聪慧,定能胜任。日后有他照拂,谁也不敢欺负你。
”司礼监掌印……沈决?那个传闻中权倾朝野,手段狠戾的宦官?!我如遭雷击,
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我以为他最多是将我金屋藏娇,或者随便赐给哪个臣子。
我甚至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杯毒酒,了却我这个他储君之路上唯一的“污点”。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把我送给一个太监!这不只是抛弃,这是羞辱!
是将我十年的情爱与付出,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为什么……”我失神地喃喃自语,
抬头死死地盯着他,“萧景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送给一个太监……你这是要断了我所有的念想,还是要用我,去笼络他?
”他被我直呼其名的举动激怒了,脸上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储君的威压和冷漠。“放肆!”他厉声道,“云舒,别忘了你的身份!
孤给你一条活路,是念在十年的情分上。别给脸不要脸!”“情分?”我凄然一笑,
眼泪汹涌而出,“殿下的情分,就是把我当成一件物品,送给一个阉人吗?!”“住口!
”萧景琰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眼中满是厌恶与烦躁,
“沈决权势滔天,连孤都要敬他三分。将你送给他,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福气?
我看着他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心中一片死灰。原来,这就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
我的光,我的神明,原来只是一个会为了权势,将爱人随意赠予他人的懦夫。
手腕上传来剧痛,可再痛,也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我另一只手还捧着那个紫檀木盒,
捧着我可笑的爱情和期待。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那只手,当着他的面,将木盒打开。
那支云纹木簪静静地躺在红色丝绒上,无声地诉说着我的痴傻。萧景琰的目光落在木簪上,
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或许,他还记得,我曾说过,等我们大婚,我要亲手为他束发。
可那凝滞,也仅仅是一瞬间。“收起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松开我的手,语气冰冷,
“明日一早,沈府的轿子会来接你。你好自为之。”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似乎多看我一眼都觉得碍眼。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
将手中的木簪连同盒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啪——”紫檀木盒四分五裂,
那支我耗费了一个多月心血雕刻的木簪,从中断成了两截。就像我和他,这十年。
萧景琰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回过头,眼中是滔天的怒火。我却笑了,迎着他要杀人的目光,
抬起下巴,将所有的眼泪都逼了回去。我看着这个毁了我一切的男人,一字一顿,
用尽我此生最大的平静说道:“萧景琰,这十年,就当作我云舒眼盲心瞎,喂了狗。
”2萧景琰的怒火最终化为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
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腥甜。那力道之大,让我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不知好歹的东西!”他冰冷的声音仿佛淬了毒,“孤念着旧情,才给你体面。既然你不要,
那便不必再要了!”他拂袖而去,门被摔得震天响,也震碎了我最后一丝尊严。
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将我架起,拖进了一间漆黑的柴房。
门“哐当”一声从外面锁上,将我与我生活了十年的东宫,彻底隔绝。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脸颊***辣地疼,可我感觉不到。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门缝里透不进一丝光。就像我的人生。
我不知道自己在柴房里待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没有人送水,也没有人送饭。
在我饿得头晕眼花,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时,门终于被打开了。
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进来的,是萧景琰身边最得力的太监,王德福。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衣物和简单的梳洗用具。“云舒姑娘,
”王德福的声音尖细,却带着一丝程式化的怜悯,“时辰到了,该上路了。”上路。
这个词用得真是巧妙。我没有反抗,任由那两个小宫女为我梳洗换衣。她们的动作很轻,
眼神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同情。是啊,整个东宫谁不知道,我云舒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
可如今,这位心尖上的人,却要被送去伺候一个太监。这桩宫闱秘闻,
想必已经成了她们私下里最好的谈资。换上的是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不好,也不坏,
恰好是一个管事该有的体面。我的头发被简单地挽成一个髻,插上了一支最普通的银簪。
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眼下一片青黑,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像两簇即将燃尽的鬼火。王德福似乎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催促道:“姑娘,
沈都督的轿子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莫要误了吉时。”吉时。又是一个讽刺的词。
我被带出东宫,一路低着头,走在我最熟悉的回廊上。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
我都曾细细抚摸过。我曾以为,这里会是我一生的归宿。宫门外,停着一顶青呢小轿,
轿子旁站着两个面生的内侍,神情肃穆,腰板挺得笔直,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
王德福将我送到轿前,递给我一个小小的包裹,低声道:“姑娘,这是殿下让奴才给您的。
殿下说,这些年的情分,都在里头了。望你好自为之。”我没有接。我的目光越过他,
看向那朱红色的巍峨宫墙。我仿佛能看到,萧景琰正站在高高的宫楼上,
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场他亲手导演的送别。王德福有些尴尬,只能将包裹塞进我怀里。
我掀开轿帘,坐了进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轿子平稳地抬起,缓缓前行。
我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是几张银票,还有一叠厚厚的地契房契。他倒是大方,
用这些身外之物,来买断我十年的青春与爱恋。我嗤笑一声,将那些纸张一张张撕得粉碎,
从轿窗的缝隙里,尽数撒了出去。碎纸如蝶,在京城清晨的薄雾里纷飞,
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入尘埃。再见了,萧景琰。从今往后,云舒已死。活着的,
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沈府坐落在皇城边上最显赫的地段,朱漆大门,
门口蹲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若不是门楣上没有挂“王府”的牌匾,任谁看了,
都会以为这是哪位亲王的府邸。一个宦官,能有如此规制的府邸,可见其权势之盛。
轿子从侧门而入,停在了一处雅致的院落前。我被引下轿,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管事迎了上来,对我行了一礼,态度恭敬却疏离:“云舒姑娘,
咱家姓福,是这府里的总管。都督已在书房等候,请随咱家来。
”我跟着福总管穿过几条回廊,心中越发惊异。这府里,安静得可怕。一路走来,
遇到的下人不少,却无一人交头接耳,个个垂首敛目,走路都像是脚不沾地,
只听得见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整座府邸,就像一台精密的、毫无生气的机器,
在无声地运转着。这里的规矩,比东宫还要森严百倍。书房外,种着几竿翠竹,清风拂过,
沙沙作响,是这院里唯一的声响。福总管在门外停下,恭声道:“都督,人带来了。
”“让她进来。”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那声音很年轻,清越,又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质,
完全不像我印象中太监该有的阴柔尖细。我心头一紧,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味道清冷,一如这府邸给人的感觉。我垂着眼,不敢四处乱看,
只觉得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要将我从里到外剖析个干净。我跪下行礼,声音干涩:“奴婢云舒,拜见都督。
”头顶安静了片刻。“抬起头来。”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依言,缓缓抬起了头。然后,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书案后坐着的人,与我想象中那个脑满肠肥或是阴鸷猥琐的老太监,
截然不同。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一身绯色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
面容俊美得甚至有些妖异。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薄唇的颜色很淡。若不是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阴冷气场,任谁看了,
都会以为是哪家养在深闺的贵公子。这便是……那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沈决?
巨大的信息差让我一时有些失神。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惊诧,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的眼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被那样的眼睛注视着,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捕获的飞虫,动弹不得。“太子殿下倒是大方。”他开口了,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将养了十年的贴心人,就这么送了出来。”他的话,像一把盐,
精准地撒在我血淋淋的伤口上。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恨意与屈辱,低声道:“奴婢愚钝,
当不起殿下的‘贴心人’三字。”“哦?”他似乎来了兴趣,从书案后站起身,
缓缓朝我走来。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随着他的靠近,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几乎让我窒息。他在我面前站定,
绯色的衣角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脸颊。“你脸上的伤,也是太子打的?”他问。我浑身一僵。
“手腕上,还有孤身一人,两手空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平淡,
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看来,你和太子殿下,闹得并不愉快。”我猛地抬头看他,
眼中满是戒备。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不过是见我第一面,
就已经将所有事情猜得***不离十。“都督明鉴。”我只能如此回答。他轻笑一声,
那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太子让你来我这儿,是让你做管事的?”“是。
”“你会做什么?”“奴婢……奴婢在东宫十年,殿下的衣食住行,皆由奴婢打理。
烹茶、制香、理卷、磨墨……奴婢都略通一二。”我将自己最擅长,
也是曾让萧景琰最离不开我的本事,说了出来。这或许是我在这里唯一的立身之本。
沈决听完,不置可否。他转身回到茶台边,指了指上面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沏壶茶来,
我尝尝。”我心头一松,这正是我最拿手的。为了迎合萧景琰的口味,我曾遍访名师,
苦练茶艺。他最爱武夷山的大红袍,需用山泉水,以八十五度的水温冲泡,三冲之后,
茶香最为醇厚。我定了定神,站起身,走到茶台边。净手,温杯,置茶,
冲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我刻在骨子里的熟练。很快,
一缕霸道的茶香便在书房里弥漫开来。我将第一泡茶汤斟入品茗杯中,双手奉到他面前,
恭声道:“都督,请用茶。”他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随即,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便看向了我。“大红袍,用的紫笋泉水,凤凰三点头的冲泡手法。
”他缓缓开口,每一句都说得精准无比,“这是太子萧景琰最喜欢的喝法。”我的心,
猛地沉了下去。只见他将那杯我精心冲泡的茶,随手就泼进了身旁的茶洗之中。
“东宫的习惯,”他抬眸看我,眼神冰冷刺骨,“别带到我这儿来。”我僵在原地,
手脚冰凉。他是在告诉我,我过去十年所学、所依仗的一切,在他这里,分文不值。
他亲手拿起茶则,从另一个茶叶罐里取了些许茶叶,手法娴熟地为自己沏了一壶茶。
与我不同,他用的是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茶叶是清淡的龙井,冲泡的手法也更为随性。
他为自己斟了一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然后才看向面色惨白的我。“云舒,
”他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太子把你送给我,
从你踏进这个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你过去是谁,会什么,我没兴趣知道。”他顿了顿,
目光落在我被萧景琰捏出淤青的手腕上,眼神幽深。“从今天起,你只需要学一件事。
”他伸出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他的指尖冰凉,
像一条毒蛇,让我浑身汗毛倒竖。“学着,如何取悦我。”3“取悦”二字,
从他那淡色的薄唇里吐出来,带着一股狎昵的冷意,让我如坠冰窟。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下巴却被他牢牢钳住,动弹不得。我被迫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从那双眼睛里,
我看到了自己的狼狈、惊恐,以及一丝几乎被磨灭的倔强。“都督……说笑了。
”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奴婢蒲柳之姿,又是个残破之人,
怕是……入不了都督的眼。”我刻意点出自己与萧景琰的关系,就是想让他知道,
我并非完璧。对于沈决这种权倾朝野的大宦官而言,想必最厌恶的,便是旁人不要的旧物。
我以为,这番话会让他对我失去兴趣,甚至心生厌恶。然而,他的反应却再次出乎我的意料。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指腹在我下颌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冰凉的触感让我激起一阵战栗。“残破?”他玩味地重复着这个词,
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些,“太子殿下用过的东西,才更有趣,不是么?
”他的话语,像一条湿滑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屈辱。原来,
他要的不是一个管事,而是一个玩物。一个能让他用来羞辱和揣度太子的玩物。我闭上眼,
不再挣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我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都不过是个笑话。见我不再反抗,他似乎也失了兴趣,松开了手。“福安,
”他朝门外唤了一声。福总管立刻推门进来,躬身道:“都督有何吩咐?”“带她下去,
安置在听竹苑。”沈决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找个教养嬷嬷,教教她府里的规矩。
我不希望再从她身上,看到任何东宫的影子。”“是。”福总管应下。“还有,
”沈决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把她那身衣服换了,太素净,
我不喜欢。”福总管看了一眼我身上的青色衣裙,立刻心领神会:“奴才明白,这就去办。
”我被福总管带出了书房。走出那扇门,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与沈决共处一室,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却比我在东宫十年所受的煎熬加起来,
还要令人心悸。萧景琰是伪君子,他的冷酷和无情,都包裹在温情的糖衣之下。而沈决,
是真小人,他的邪恶与掌控欲,明晃晃地摆在脸上,不加任何掩饰。我不知道,
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冰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听竹苑,
是沈府里一处极为清幽雅致的院落,离沈决的主院不远不近。院里种满了青翠的竹子,
还有一汪小小的活水池塘,环境比我在东宫的住所还要好上几分。福总管将我带到后,
便让几个丫鬟进来,为我量体裁衣。不多时,
一个神情严肃、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的嬷嬷便走了进来。她姓李,据说是宫里出来的老人,
最懂规矩。接下来的几日,我便在李嬷嬷的“教导”下,开始了在沈府的新生活。
所谓教导规矩,其实就是一场彻底的“去东宫化”改造。我的饮食习惯被完全改变。
萧景琰喜甜,我的口味便也跟着偏甜。而沈决,似乎偏爱辛辣。于是,我的餐盘里,
再也见不到一丝甜味,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放了茱萸和花椒的菜肴。
我的衣着打扮也被彻底打败。在东宫,为了不引人注目,我总是穿着素净的颜色。而沈决,
却似乎格外偏爱艳色。李嬷嬷为我准备的衣物,
无一不是大红、明黄、宝蓝这些极为张扬的颜色,料子是上好的云锦,绣工繁复精美。
每日清晨,我都要在李嬷嬷的监督下,花上一个时辰梳妆。发髻要梳得一丝不苟,
妆容要精致明艳,甚至连唇脂的颜色,每日都不能重样。
我看着镜中那个被华服和珠宝装点得近乎陌生的自己,感觉像是在看一个精致的人偶。
这个人偶,没有过去,没有喜好,她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迎合新主人的审美。除了这些,
李嬷嬷还教了我许多沈府的规矩。比如,见到都督要如何行礼,如何回话;都督用餐时,
该如何布菜;都督看书时,该如何磨墨……这些规矩,比宫里的还要繁琐,还要严苛。
我学得很快,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在这里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只是,一连七八日,
我都没有再见过沈决。他似乎把我这个人彻底忘了。每日,我只是在听竹苑里,
重复着穿衣、吃饭、学习规矩这些事,像一只被养在精美笼子里的金丝雀。
这种被悬置的感觉,让我有些不安。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也不知道等待我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直到第九日傍晚,福总管亲自来了听竹苑。“云舒姑娘,
”他递给我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都督今晚在望月台设宴,
让你过去伺候。”我看向那套衣物,呼吸不由得一滞。那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舞衣,
布料少得可怜,几乎遮不住什么。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我没有说话,
默默地接过托盘,走进了内室。望月台是沈府最高的一处建筑,可以俯瞰半个京城的夜景。
我到的时候,台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沈决独自一人坐在桌边,身着一袭宽大的黑色锦袍,
衬得他那张脸愈发苍白俊美。他没有看我,只是自顾自地执杯饮酒,
目光落在远处京城的万家灯火上,神情有些莫测。我穿着那件羞耻的舞衣,夜风一吹,
凉意便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走到他身后,
跪下行礼:“奴婢云舒,见过都督。”他像是才发现我的存在,回过头,目光从上到下,
肆无忌惮地将我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像带着钩子,刮过我每一寸***在外的肌肤,
让我感到一阵阵的难堪和屈辱。“李嬷嬷把你教得不错。”他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