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像疯了似的砸在旧城区的柏油路上，溅起的水花能没过脚踝。
张涛蹲在王菲菲家楼下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后背抵着渗着凉气的树干，
手里攥着的那张印着“XX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纸，早被雨水泡得发皱不是被天上下的雨，
是他手心攥出的汗，混着不知是雨还是泪的东西，
把“XX市”那三个字晕成了一团模糊的墨渍，像块烂在纸面上的疤。“表哥，我考上啦！
”三个小时前，王菲菲蹦到他面前时，马尾辫还翘得老高，眼睛亮得像把星星揉碎了装进去。
她晃着手里的通知书，声音甜得发颤，“你看，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南方大学，
离这儿两千多公里呢！”张涛当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触到她发梢的温度时，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两千多公里，这个数字像根针，
扎得他眼前发黑。他看着王菲菲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子，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那年她才八岁，跟着改嫁的姑姑搬来这个老城区，
怯生生地躲在姑姑身后，喊他“表哥”时，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这十年，
他看着她从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看着她趴在桌上写作业时咬着笔杆的样子，
看着她收到第一封情书时红着脸塞给他“帮忙看看”的窘迫。他是她的表哥，
却又不是真的表哥——姑姑嫁的是他爸爸的远房表弟，没出五服但早没了血缘，
可这层“表哥表妹”的壳，像个透明的罩子，把他的心思困在里面，不敢露一点缝。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他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在汽修厂当学徒，手上全是机油味的茧子，
口袋里的钱刚够自己糊口；而她是重点高中的尖子生，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是要去大城市读大学、将来要过好日子的人。他早就知道，这两千多公里的距离，
不是火车能跨过去的，是他和她之间，一道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雨越下越大，
打在树叶上“哗啦啦”响，像在催他做决定。张涛猛地站起身，
攥着通知书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纸边划破了他的掌心，渗出血珠，混着雨水滴在地上，
瞬间就被冲散了。他抬头看向王菲菲家的窗户，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照出来，
像她刚才笑起来的样子。不能让她走。这个念头像野草似的在他心里疯长，
把所有的理智都绞碎了。他要留住她，哪怕用最蠢、最脏的办法，
哪怕把她拉到和自己一样的泥沼里，只要她还在这个城市，还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就好。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空气里飘着潮湿的泥土味。张涛揣着昨晚想了一夜的谎话，
敲开了王菲菲家的门。她刚洗漱完，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困意，看见他，眼睛又亮了：“表哥，
你咋来了？我正想找你，我妈说学费有点贵，我想问问你……”“学费的事你别愁。
”张涛打断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我认识个朋友，开了家高档会所，
最近在招‘礼仪主管’，说是叫什么‘女王’，听着洋气，其实就是负责接待贵宾，
引导一下流程，不用干啥重活，工资高得很，一个月顶***仨月。”王菲菲眨了眨眼，
有点犹豫：“可是……我九月就要开学了，而且我也不会做礼仪啊。
”“就因为你要开学才好呢！”张涛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像在跟她分享什么秘密，
“我那朋友说了，短期工也收，主要看形象气质，你这模样，往那儿一站就够格了。你想啊，
你做俩月，学费生活费都齐了，到了大学也不用跟人借钱，多好？而且那会所正规得很，
都是些老板谈生意的地方，安全得很，我每天都能去接你下班，还能骗你不成？
”他看着王菲菲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心动，还有点不安。
他赶紧补了句：“我本来想自己去的，可人家要女的，
说‘女王’得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撑场面。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别人求都求不来。”王菲菲咬了咬嘴唇，低头抠着衣角。她家里条件不好，妈妈身体不好，
爸爸打零工挣钱，这笔学费确实让家里犯了难。她想过暑假去餐馆端盘子，
可那点工资杯水车薪。表哥说的“高档会所”“礼仪主管”，听起来确实比端盘子体面，
还能挣得多。而且是表哥介绍的，他总不会害自己吧？“那……那‘女王’到底要做啥啊？
”她抬头问，眼里还带着点天真。张涛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笑着摆手：“就是穿得正式点，
给客人引个路，倒杯茶，有时候可能要陪客人聊两句生意上的事，不用喝酒，
也不用干啥别的。我那朋友都跟我保证了，绝对正规，要是有人敢对你动手动脚，
他第一个不答应。”他说得斩钉截铁，眼神里全是“你放心”的真诚。王菲菲看着他，
心里的不安渐渐散了。她从小就信任这个表哥，他总在她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
总把好吃的留给她，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那……行吧。”她点了点头，
脸上露出一点期待的笑，“那我啥时候去啊？”张涛的心脏猛地一跳，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又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他强压着心里的狂喜，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跟我朋友说一声，
明天就带你去看看，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咱就不去，行不？”“嗯！”王菲菲用力点头，
眼睛弯成了月牙。张涛看着她的笑，转身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他知道自己在骗她，那个所谓的“高档会所”，
根本不是什么谈生意的地方，是城南最乱的夜场“夜色王朝”；那个“女王”，
也不是什么礼仪主管，是夜场老板用来吸引客人的噱头——穿着暴露的衣服，
在舞台上被人围观，要陪客人喝酒，要应付各种油腻的搭讪，运气不好，
还会被老板当作“礼物”送给那些出手阔绰的客人。可他没办法。
一想到她要坐火车去两千多公里外的城市，一想到她会在大学里遇到比他好一百倍的男生，
一想到她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着喊他“表哥”，他就觉得，哪怕是骗她，
哪怕是把她拖进泥里，也比失去她强。他掏出手机，
给“夜色王朝”的老板虎哥发了条消息：“虎哥，人我搞定了，明天带过去。”很快，
虎哥回了条语音，声音里带着油腻的笑：“行啊小张，还是你有本事。放心，亏待不了你，
等这丫头火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张涛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他走到没人的巷口，
蹲在地上，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巷子里回荡，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他转念一想，只要她能留下，只要她还在他身边，这点疼算什么？第二天下午，
张涛骑着他那辆吱呀作响的电动车，载着王菲菲往城南去。王菲菲坐在后座上，抱着他的腰，
兴奋地问：“表哥，那会所大不大啊？穿什么衣服上班啊？”“大得很，装修得跟皇宫似的。
”张涛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有点发紧，“衣服人家会提供，都是正经的职业装，你放心。
”他不敢回头看她，怕看见她眼里的期待，会忍不住把真相说出来。
电动车穿过老城区狭窄的街道，越往南走，路边的霓虹灯越亮，
空气里渐渐飘来酒精和香水混合的味道。王菲菲皱了皱眉：“表哥，这地方怎么这么吵啊？
”“这是商业区，晚上热闹，白天没事。”张涛敷衍着，心里越来越慌。很快，
电动车停在了一栋闪着七彩霓虹灯的大楼前。“夜色王朝”四个大字用烫金的字体挂在楼顶，
刺眼得很。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壮汉，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来。王菲菲看着这栋楼，
心里的不安又冒了出来：“表哥，这……这不是会所吧？这看着像……像酒吧啊。
”“你不懂，现在高档会所都这样，外面看着花里胡哨，里面正规着呢。”张涛赶紧下车，
拉着她的胳膊往里走，“走，我带你去见我朋友。”他几乎是拖着王菲菲进了大门。一进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就扑面而来，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舞池里挤满了扭动的人，
男男女女贴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烟草和汗水的味道。王菲菲吓得往后缩，
想挣脱他的手：“表哥，我不去了，这地方太吓人了，我要回家！”“别闹！
”张涛用力攥着她的胳膊，语气有点急，“这就是正规会所，你看那些人，都是来谈生意的，
只是放松一下而已。你跟我来，见了我朋友就知道了。”他不顾王菲菲的挣扎，
拉着她穿过舞池，往二楼的办公室走。一路上，不少男人的目光落在王菲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