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接回沈家的第一天,母亲捏着鼻子扔给我一本《名媛礼仪》。好好学学,
别出去丢沈家的人。假千金沈薇在病床上柔弱咳嗽:妈,姐姐才回来,您别吓着她。
可半夜我撞见她偷偷倒掉我的心脏病药。她趴在我耳边笑:野种就该滚回垃圾堆。
后来我拿到清华录取书那天,全家在别墅外哭求原谅。我拉黑所有号码,
顺手给竞标成功的合作方发邮件:沈氏集团?下次继续压价,他们撑不了多久。
---车子驶进沈家别墅时,卷起的尘土都带着金钱精心豢养过的味道。我隔着车窗,
看那片修剪得一丝不苟、绿得近乎虚伪的草坪,以及草坪尽头那栋白色的、宫殿般的建筑。
阳光给它镀上一层金边,晃得人眼睛发涩。司机沉默着,替我拉开车门,
动作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怜悯。我的帆布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没发出一点声音。客厅大得惊人,水晶灯从挑高的天花板垂落,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香氛,
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规矩和距离。沙发上坐着我的生母,林婉。
她穿着质地精良的丝绒套装,每一根头发都待在它该在的位置。她看着我,目光像扫描仪,
从上到下,一寸寸刮过我省钱的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以及肩上那个褪色的帆布包。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最终皱起了鼻子,仿佛我带来的不是乡下的尘土气,
而是什么致命的病毒。她拿起早就放在茶几上的一本硬壳精装书,手腕一扬,
几乎是扔了过来。《名媛礼仪》。封面上烫金的字体,冰冷又倨傲。好好学学,
她的声音淬着同样的冰冷,别出去丢沈家的人。书脊砸在我怀里,有点沉,有点硬。
我没说话,只是接住了它。指尖划过光滑的封面,触感陌生而隔阂。妈,姐姐刚回来,
您别吓着她。一道柔弱的声音从旋转楼梯的方向传来。沈薇穿着一身精致的病号服,
披着羊毛披肩,扶着栏杆,慢慢走下来。她脸色有些苍白,更显得楚楚可怜,
每一步都像精心计算过角度,确保自己呈现出最完美的脆弱感。她走到林婉身边,
轻轻倚靠着她,看向我,眼神里盛满了看似真诚的担忧:姐姐一路辛苦了吧?
房间我都让人给你收拾好了。林婉立刻搂住她,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弯,
温柔得能滴出水:你下来做什么?医生让你多休息!快回去躺着!那紧张的样子,
仿佛沈薇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沈薇柔顺地点头,
又对我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姐姐,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最尽头。很大,带独立卫生间。布置得无可挑剔,床单簇新,
窗帘厚重,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但也只是“看起来”。这里不像卧室,
更像一间布置华丽的酒店套房,没有半点属于“我”的痕迹。
空气里弥漫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盖掉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属于上一个居住者的气息。
我把那只寒酸的帆布包放在角落的沙发上,那本《名媛礼仪》被我随手搁在梳妆台上。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肤色不算白皙,甚至带着点长期风吹日晒留下的粗糙痕迹,眼神平静,
甚至有些过分的平静,与这间房间的奢华格格不入。晚餐时,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我的父亲沈宏远坐在主位,翻了会儿财经报纸,才像是终于注意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
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没什么温度地问了句:还习惯吗?不等我回答,他又接了一句,
像是下达工作指令:既然回来了,就尽快适应。沈家有沈家的规矩,多跟你妹妹学学。
他口中的“妹妹”,自然是沈薇。沈薇坐在我对面,小口地喝着汤匙里的燕窝羹,仪态完美。
闻言抬起头,对我鼓励地笑了笑。我的哥哥沈明轩坐在她旁边,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
只顾着低头刷手机,偶尔给沈薇夹一筷子她“爱吃”的菜,语气亲昵:薇薇,多吃点,
你最近又瘦了。林婉则不断叮嘱沈薇各种注意事项,吃药的时间,晚上盖好被子,
仿佛沈薇不是得了需要换肾才能活下去的重病,只是偶感风寒。我沉默地吃着饭。
餐具是沉甸甸的银器,握在手里冰凉,我用得有些笨拙,刀叉偶尔划过骨瓷盘沿,
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每一次声响,都会让林婉的眉头皱紧一分。沈宏远会抬起眼,
目光里带着不言而喻的审视和不悦。只有沈薇,
会用一种包容又带着一丝微妙优越感的眼神看我,仿佛在说:没关系,我理解你的粗鄙。
这顿饭吃得我胃里像塞了一团冰。深夜,别墅彻底安静下来,像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坟墓。
心脏不太舒服,隐隐的闷痛提醒着我该吃药了。
那种自小伴随我的、无法根治却需要长期服药维持的心脏问题。我带来的药不多,
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我轻手轻脚地下楼去找水。经过沈薇房间时,她的门虚掩着,
里面透出一点光。鬼使神差地,我顿住脚步。透过门缝,我看见沈薇背对着门口。
她手里拿着的,赫然是我那瓶所剩无几的心脏病药。她拧开瓶盖,微微倾斜瓶身。
白色的、小小的药片,一颗接一颗,
悄无声息地掉落进她桌边那个昂贵的、装饰用的陶瓷花瓶里。她动作熟练,没有半分犹豫,
甚至带着一种轻快的节奏感。做完这一切,她盖好花瓶盖子,
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冰冷诡异的笑。我静静地看着,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心脏在那瞬间似乎忘了不适,只是沉沉地下坠。就在我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回黑暗时,
她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忽然转过身。她看到我,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抬脚向我走来,
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扩大了。她走到我面前,凑得极近,
温热的、带着奶香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声音又轻又柔,却像毒蛇吐信:野种。
味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在乡下吃的猪食好多了?她轻轻笑出声,充满了恶意的***。
可惜啊,山鸡就算插上羽毛,也变不成凤凰。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就该有点自知之明,
早点滚回你的垃圾堆去。不然……她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的心脏位置,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站在原地,耳畔还残留着她带着毒液的低语。
走廊壁灯的光线昏黄,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让她那张楚楚动人的脸看起来有种割裂的狰狞。她说完,像是完成了什么神圣的仪式,
轻快地后退一步,欣赏着我沉默的表情,然后像一只优雅的猫,无声地退回她的房间,
关上了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我在原地站了几秒,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一种冰冷的、属于阴谋的味道。
心脏的闷痛再次清晰起来,一下下敲打着胸腔。我转身,没有去厨房,
而是悄无声息地上了楼。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冰冷的门板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我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本厚重的《名媛礼仪》。指尖划过烫金的标题,然后,
我猛地一扬手。书页划破空气,发出“哗”的沉闷声响,精准地砸进了墙角的垃圾桶。垃圾,
就该待在垃圾桶里。第二天早餐时,沈薇看起来气色更好了些,
正小口吃着抹了鱼子酱的面包片,语气轻快地对林婉说:妈,我昨晚睡得特别好,
感觉身体都轻快了。林婉立刻眉开眼笑,连声说那就好,
又把一盘剥好的坚果推到她面前。我沉默地喝着白粥。对了,姐姐,
沈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我,笑容甜美,下周末赵家有个晚宴,妈妈给你定了条裙子,
下午就该送到了,你试试看合不合身。到时候让明轩哥带我们一起去,正好把你介绍给大家。
她表现得像个一心为姐姐着想的好妹妹。林婉点头:嗯,薇薇特意帮你挑的款式,
你试试,别辜负她心意。沈明轩终于正眼看了我一下,眉头习惯性地皱着,
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到时候跟着薇薇,少说话,别乱走动,免得惹麻烦。下午,
那条“特意挑选”的裙子送到了。是一条颜色极其鲜艳的玫红色长裙,缀满了亮片和水钻,
设计繁琐夸张,透着一股廉价的暴发户审美。穿上它,
我原本就不算白皙的肤色会被衬托得更加黯淡无光,站在清新雅致的沈薇身边,
效果可想而知。我拎起那件裙子,看了看,然后把它挂回了衣橱最深处,再没看一眼。
晚宴那天,我穿了自己带来的一条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款式简单,甚至有些过时,但干净,
合身。当我这样走下楼时,客厅里的三个人明显都愣住了。林婉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上下打量我,不满几乎写在脸上:你怎么没穿给你准备的那条?薇薇辛苦挑的!
沈薇站在沈明轩身边,穿着一条月白色的仙女裙,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意外和懊恼,
随即被担忧覆盖:姐姐,是不是那条裙子你不喜欢?都是我不好,没考虑到你的喜好……
沈明轩护着她,冷冷瞪我:薇薇一片好心,你就这么糟蹋?穿得这么寒酸,
存心给我们沈家丢脸是吗?那条颜色太亮,我撑不起来。我平静地回答,
目光掠过沈薇那双掩饰不住失望的眼睛,这条更合适。最后,我们还是出发了。宴会上,
水晶灯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像个异类,
被沈明轩“安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就在这儿待着,别乱跑。他命令道,
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人群中央,回到了沈薇身边,像个忠诚的骑士。沈薇如鱼得水,
穿梭在人群里,言笑晏晏,接受着众人的赞美和同情——大家都知道沈家真假千金的事,
看向她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怜惜,而看向我的角落,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打量、轻蔑和好奇。
我拿了一杯果汁,靠在廊柱的阴影里,看着这场繁华喧嚣,像个冷漠的旁观者。过了一会儿,
沈薇端着一小碟蛋糕,笑盈盈地朝我走来。姐姐,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尝尝这个,
味道很好的。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位正在闲聊的夫人听见。她笑得毫无破绽,
甚至带着一丝讨好,仿佛真心想把我拉进她的圈子。我看着她,没有接。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带着委屈,手又往前递了递:姐姐?就在这时,
她的手腕突然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一抖!那碟精致的蛋糕,连同上面黏腻的奶油,
精准地、全部扣在了她那条月白色的、价值不菲的仙女裙上!
刺眼的奶油污渍瞬间晕开一大片。啊!沈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哭腔,
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她抬起头,眼眶说红就红,泪水在里面打转,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声音颤抖,充满了委屈和不敢置信:姐姐……你、你为什么要推我?一瞬间,
所有鄙夷、谴责、愤怒的目光像利箭一样朝我射来。林婉和沈明轩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薇薇!林婉心疼地看着那一片狼藉的裙子,抬头对我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不想来就别来!非要搞破坏吗?!沈明轩更是直接一把将我推开,力道之大,
让我踉跄着撞到了身后的桌子,桌沿狠狠硌在我的腰侧,一阵钝痛。
他脱下西装外套护住沈薇,对着我低吼:沈玥!你简直莫名其妙!给薇薇道歉!现在!
沈薇依偎在林婉怀里,小声啜泣着,肩膀微微颤抖,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小白花。
她透过泪眼,看向我,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得逞的冷笑。
周围的人们窃窃私语。……果然是在乡下长大的,上不了台面。心思也太恶毒了,
薇薇小姐真可怜……沈家真是倒霉,接回这么个东西……那些声音并不刻意压低,
清晰地钻入我的耳朵。我站稳身体,腰侧的疼痛让我格外清醒。我看着眼前这幕闹剧,
看着那三个“家人”统一战线维护着那个撒谎精,看着周围那些所谓上流人士的虚伪嘴脸。
在一片指责声中,我忽然抬起手,指向大厅角落一个并不起眼的监控摄像头。声音不大,
却足够清晰,穿透了嘈杂:那个角度,应该拍到了全部过程。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薇的哭泣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一顿。林婉和沈明轩脸上的愤怒凝固了。沈薇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猝不及防的慌乱,她下意识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我平静地看着他们,重复了一遍:要看回放吗?
大厅里死寂了一瞬。那个并不起眼的摄像头,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悬在角落,
沉默地俯视着这场闹剧。沈薇的脸血色尽褪,比她那条被弄脏的仙女裙还要白。
她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四处飘,最后死死抓住林婉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