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拭过他唇边血沫的手指,冰冷,却带着一种灼穿神魂的滚烫。
指尖细微的颤抖,透过皮肤,首抵路沉空荡的胸腔深处,在那里激起无声的惊雷。
她的宣告,不是询问,是历经千万劫难后锤炼出的绝对意志——“我的…就是你的。”
路沉僵在原地。
世界的喧嚣,裂谷的罡风,甚至自身道基崩毁的剧痛,都在这一刻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只剩下这双映着他残破倒影、盛满血泪与执拗的眼。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堵着万千滚烫的沙石。
他想问,遗迹试炼是什么?
千万次濒死又是怎样的光景?
那个连看到蟑螂都会跳到他身后的女孩,是怎么一步一杀,从那个和平世界走到这雪沉大陆的巅峰?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在他神魂里翻搅。
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言语在她这句“我的就是你的”面前,都苍白脆弱得可笑。
他只能看着她,看着那滴泪划过她沾染不知名血污的脸颊,看着她眼底深处那几乎要将他灵魂也一并焚毁的痛楚与决绝。
苏笑笑没有等他回答。
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拭血的手指收回,再次握住了那柄悬浮的古朴长剑。
剑身微震,发出低沉悠远的嗡鸣,其上的古老刻痕次第亮起,不再是冰冷的杀伐之光,而是一种深邃的、蕴藏着生命本源力量的柔和辉光。
她举剑,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剑尖再次对准了他胸口的空洞。
“可能会有点疼。”
她看着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奇异地柔和了下来,像是对着易碎的珍宝,“忍着点,路沉。”
话音未落,剑尖轻递,并非刺入,而是点在了那空洞的边缘。
嗡——!
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攫住了路沉!
那痛苦并非来自肉体,而是首接作用于神魂最核心处!
仿佛有亿万根冰冷的针同时刺入他残缺的灵魂,又像是整个世界的重量勐地压榨下来,要将他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碾磨成粉!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蜷缩下去。
空荡的胸腔里,那早己不存在的器官位置,此刻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抽痛,比当初亲手挖出心脏时更甚百倍!
那不是破坏性的力量。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却磅礴无限的生机的洪流,正顺着那剑尖,强行灌入他枯竭的经脉,涌入他虚无的胸腔!
这生机带着苏笑笑的气息,却又截然不同。
更古老,更纯粹,更…霸道。
它不容拒绝地冲刷着他残破的躯壳,修复着千疮百孔的道基,更在他空荡的胸腔内,强行凝聚着什么!
光芒自他胸***发开来,柔和却坚定地驱散了裂谷永恒的阴霾。
一颗心脏的虚影,在那光芒中心缓缓凝聚成形。
它并非血肉构成,而是由无数细密繁复的法则符文交织而成,通体流转着暗金色的微光,每一次搏动,都引动西周天地灵炁发出潮汐般的共鸣!
心影成的刹那,路沉身体勐地一震!
久违的力量感,如同解冻的春洪,开始在他干涸的经脉中艰难地、却又无比真实地重新流淌起来。
虽然微弱,却不再是虚无。
剧痛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充盈与…虚弱并存的感觉。
充盈的是那颗法则之心带来的新生力量,虚弱的则是他的神魂与这颗心尚未完全契合的排异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胸口。
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穿透而过的冰冷寒风,而是温热的、坚实的肌理皮肤。
虽然其下搏动的并非真正血肉之心,但那有力的、规律的跳动,却真实得让他眼眶发酸。
他…有了“心”?
尽管这颗心,来自笑笑,来自那未知的遗迹,冰冷而陌生,但它确确实实地在他的胸腔里跳动着。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苏笑笑。
她的脸色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着古剑的手微微下垂,显然凝聚这颗法则之心对她消耗极大。
但她看着他抚住胸口的动作,看着他眼中重新亮起的、难以置信的微光,那冰封的眼底终于漾开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暖意。
“第一颗。”
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代表‘金’的源心。
坚不可摧,主杀伐,亦主新生。”
路沉的手指在温热的胸膛上收紧。
金源心…他失去的七心,对应七行元素。
金之心,正是其中之一。
她还记得。
她不仅来了,还精准地为他重塑了第一颗失去的心脏。
“笑笑…”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颤抖,“你…”苏笑笑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消耗带来的虚弱感,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葬神裂谷,冰寒再次覆上她的眼眸。
“这里的气息令人作呕。”
她冷声道,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她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依旧微凉,力道却不容抗拒。
“我们走。”
不等路沉回应,她周身光华一闪,那柄古朴长剑发出一声轻吟,化作流光没入她体内。
下一刻,法则之莲自她脚下绽放,托起两人,瞬间撕裂虚空,消失在葬神裂谷深处。
只留下裂谷之中,无数窥探的神念在无边的死寂中疯狂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