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公主赤足奔过冰凉的白玉阶,茜素红的宫装裙裾在晨风中翻飞,像一只被困在金丝笼中的雀鸟,奋力振翅却徒劳无功。
“公主!
公主您慢些!”
身后宫女们的惊呼碎成一串,她却跑得更快了。
足尖轻点,一个灵巧的腾身便跃上了御花园最高的假山。
从这里望去,朱红宫墙外的世界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画卷——街市喧嚣,人流如织,远处还有一抹青灰色的山影。
那是终南山,皇家寺院所在地。
“又被我抓到了。”
带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永宁低头,看见三皇子萧景琰负手而立,眉眼里全是促狭。
“三哥要是敢告状,我就把你偷藏春宫图的事告诉父皇。”
永宁撇嘴,灵活地从假山上跳下。
萧景琰顿时涨红了脸:“小祖宗,那是前朝仕女图!”
永宁咯咯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得意。
她是大雍王朝最受宠的公主,今年刚满十八,皇帝西十岁才得的幺女,天生就该被捧在掌心。
可当她再次望向宫墙外时,笑容渐渐淡去。
“三哥,你说宫外是什么样子?”
萧景琰揉揉她的头:“宫外有吃不饱的百姓,有战乱流离的灾民,不是你该向往的地方。”
“可也有自由。”
永宁轻声道,声音几乎散在风里。
午后,永宁正抚着琴,突然被急召至太极殿。
殿内气氛凝重。
父皇端坐龙椅,眉头紧锁。
几个重臣分立两侧,其中包括那位永远穿着深紫道袍的国师。
“北境战事吃紧,我军连失三城。”
父皇的声音疲惫不堪,“国师夜观天象,称需有皇室血脉至皇家寺院祈福三年,方可扭转国运。”
永宁的心猛地一跳。
皇室血脉?
父皇年事己高,兄长们或镇守边疆或参与朝政,最适合的只有...“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她跪下,声音清脆。
国师捋着长须:“公主孝心可嘉,但寺院清苦...国师不必多言,”皇帝打断他,“朕舍不得永宁去受苦。”
永宁抬头,捕捉到国师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奇怪,他为什么如此坚持让她去?
是夜,永宁被噩梦惊醒,索性起身散步。
经过御书房时,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
“...必须送永宁出去,京中即将大乱...”是国师的声音。
“朕知道你的顾虑,但...”永宁屏住呼吸,悄悄贴近窗缝。
“二皇子与北境勾结的证据确凿,一旦事发,公主在宫中必成靶子。
寺院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永宁捂住嘴,心脏狂跳。
二哥勾结外敌?
那个总是温文尔雅给她带民间小吃的二哥?
“罢了,”良久,父皇疲惫的声音响起,“就依国师所言。
但务必保证永宁安全。”
“陛下放心,寺院中有玄明守护,无人能伤公主分毫。”
玄明?
永宁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三日后,圣旨下:永宁公主为国祈福,即日起入住皇家寺院三年。
离宫那日,秋雨绵绵。
永宁穿着素净的衣裳,回头最后望了一眼生活了十八年的宫墙。
“保护好自己,”三皇子悄悄塞给她一把匕首,“寺院不比宫中,凡事多留心。”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永宁攥紧匕首,心中五味杂陈。
她终于离开了这座困了她十八年的牢笼,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雨越下越大,山路变得泥泞难行。
当皇家寺院那庄严的山门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天色己经昏沉。
寺院众僧列队相迎,主持方丈亲自在前引路。
“公主旅途劳顿,己备好厢房。”
方丈声音平和,“今后由贫僧弟子玄明负责公主安全并指导佛法。”
永宁点头,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众僧,然后定格在最后方那个身影上。
灰白僧袍,身姿如松。
雨幕中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超脱尘世的清冷。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那人抬起头。
电光石火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那双眼睛——如古井无波,却又似深渊万丈。
永宁的心跳漏了一拍。
雨声哗然,世界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