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的晚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红烧排骨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餐厅里，爸爸林建国扒拉着米饭，却没怎么动筷子，妈妈则一个劲儿地给林策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明天才有精神”。
林策扒了口饭，嚼着嚼着，还是没忍住，放下了筷子。
“爸，妈，”他声音有点干，“明天……要是我没觉醒出守护灵，或者就觉醒个普通的，比如……厨师灵什么的，怎么办？”
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厨师灵怎么了？
咱家里开餐厅的，有个厨师灵不是正好？
能把菜做得更好吃，生意更红火，多好啊。”
林策没接话，只是看向爸爸。
林建国放下碗筷，沉默了几秒，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算不上轻松的笑容：“策策，你记住，不管你觉醒出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觉醒，你都是爸妈的儿子。
咱家这小店虽然不大，但养你一辈子没问题。”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这世道是变了，有守护灵确实能多些依仗，但平平安安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啊？”
林策“嗯”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却觉得饭菜有点没滋味。
他知道爸妈是为他好，可心里那点莫名的期待和惶恐，像根细刺，扎得人难受。
他其实不怕觉醒普通守护灵，他怕的是……那种彻底与“非凡”绝缘的无力感。
这三年来，他见过新闻里守护灵觉醒者对抗诡怪的画面，见过邻居家那个觉醒了“瓦匠灵”的大叔，因为能快速修复被诡怪破坏的墙体，成了社区里受尊敬的人。
他不想一辈子只守着这家小店，不是嫌弃平凡，而是……他隐隐觉得，在这个诡怪环伺的世界里，平凡有时意味着脆弱。
他想变强，至少能保护好爸妈，保护好这个小小的家。
“对了，”林建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店里上午先关半天门，你妈一个人能应付。”
林策愣了：“不用爸，我自己去就行，坐公交挺方便的。”
“让你爸送你。”
妈妈立刻帮腔，“开车快，还能多睡会儿。
明天是大事，不能马虎。”
林建国点点头，没再给林策反驳的机会，拿起筷子，给儿子夹了块最大的排骨：“吃，吃完早点睡，养足精神。”
那一晚，林策睡得不太安稳。
半梦半醒间，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冲撞，又像是有两道模糊的影子，在很远的地方望着他。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策就被窗外的鸟鸣吵醒了。
他起身洗漱，换好校服，走出房间时，看到爸爸己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车钥匙，眼神有点放空。
“醒了？”
林建国立刻站起身，“我去热牛奶，很快就好。”
看着爸爸略显仓促的背影，林策心里忽然一动。
他好像……从没见过爸爸这么早起床。
平时这个点，他应该还在被窝里，要等妈妈把早餐做好才会慢悠悠起来。
餐桌上，爸爸把热好的牛奶推到他面前，又递过来一个煮鸡蛋：“路上吃，垫垫肚子。”
车子开出小巷时，晨光正好越过街角的梧桐，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建国握着方向盘，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像是在缓解某种紧张。
“别紧张。”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觉醒这事儿，讲究个顺其自然。
就像种地，种子撒下去，该发芽的时候自然会发芽，急不来。”
林策“嗯”了一声，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爸年轻的时候，也幻想过当英雄。”
林建国忽然笑了笑，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时候看武侠片，总觉得自己能飞檐走壁，行侠仗义。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己经很不容易了。”
他侧头看了林策一眼，眼神里带着温和的期许：“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世道给了年轻人另一条路。
你要是真能走上那条路，爸为你骄傲。
要是走不上，也没关系，爸养你。”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林策鼻子有点发酸。
他转过头，看着爸爸鬓角悄悄冒出的白发，还有眼角的皱纹——那是被岁月和生活磨出来的痕迹。
“知道了，爸。”
车子停在三中校门口时，己经有不少学生和家长聚集在那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气氛，孩子们脸上带着忐忑的期待，家长们则大多面色凝重。
“去吧。”
林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有点沉，“下午我来接你。”
“不用了爸，店里忙，我自己回去就行。”
“没事，不忙。”
林建国坚持道，“我就在附近转一转，等你。”
林策没再推辞，推开车门：“那……我进去了。”
“去吧。”
林建国挥挥手，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了下去。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抽一根，犹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只是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
哪个当爹的，能真的不紧张呢？
走进教室，喧闹声扑面而来。
几乎所有同学都到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即将开始的觉醒仪式。
“林策！
这里！”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江临野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招手。
这家伙身高将近一米九，肩宽背厚，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是班里公认的“颜值担当”兼“武力值天花板”，平时打篮球能一个人扛对方三个。
林策走过去坐下，江临野立刻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嘿，紧张不？
我昨晚激动得半宿没睡，感觉这次肯定能觉醒个厉害的！
比如关羽张飞那种，再不济，来个武松也行啊！”
他一脸兴奋，完全看不出紧张：“放心，凭咱哥俩这关系，等我觉醒了厉害的守护灵，以后在南云市，哥罩你！”
林策被他逗笑了，心里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就你能吹。
我只求别是什么都觉醒不了就行。”
“不可能！”
江临野拍着胸脯，“你学习那么好，理论知识扎实，灵格肯定差不了。
说不定觉醒个谋士类的守护灵，以后给我出谋划策，咱哥俩强强联手，横扫南云市的诡怪！”
正说着，教室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约莫三十岁左右，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肩上隐约能看到“山海司”的标志。
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银色仪器，和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安静。”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是山海司派驻第三中学的觉醒引导员，负责你们班的觉醒仪式。”
他简单介绍了自己，然后举起手中的银色仪器，“这是灵格共鸣仪，等会儿我念到名字，你们依次上来，将手掌放在仪器上，集中精神即可。”
他顿了顿，补充道：“守护灵的觉醒，取决于你们自身的灵格与历史灵体的契合度。
大多数人会觉醒基础灵体，少部分人能觉醒稀有灵体（A级），极少数人能觉醒顶级灵体（S级）。
若仪器无反应，则为‘无灵者’，也就是常说的‘灵弃体’。”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翻开文件夹：“第一个，张明。”
一个男生紧张地走了上去，颤抖着把手放在仪器上。
几秒钟后，仪器发出微弱的白光，一个模糊的、手持长矛的士兵虚影在男生身后一闪而逝。
“基础灵体，枪兵。”
引导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下一个，李雪。”
觉醒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白光、蓝光、绿光……各种颜色的光芒在教室里此起彼伏，大多数时候，光芒都很微弱，对应的灵体也都是些“农夫”、“裁缝”、“弓兵”之类的基础形态。
偶尔有光芒稍亮的，比如当轮到一个叫赵强的男生时，仪器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一个手持大刀、面目凶悍的武将虚影一闪而逝，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带着一股慑人的煞气。
引导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记录的笔顿了顿：“稀有灵体（A级），华雄。”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
华雄！
那可是三国时期有名的猛将！
虽然在历史上不算顶尖，但能觉醒出这种级别的历史灵体，己经足够让人羡慕了。
赵强激动得脸都红了，走路都有点飘。
“A级稀有灵体！
据说每个A级以上的守护灵，都是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而且每个灵体只能有一个宿主，宿主死亡后才会重新等待共鸣！”
“赵强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议论声还没停，又一阵耀眼的蓝光爆发出来。
这次是个女生，她身后浮现出一个骑着马、手持双鞭的将军虚影，威风凛凛。
“呼延灼！
也是A级稀有灵体！”
引导员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看了那女生一眼，在本子上重重记了一笔。
接连出现两个A级守护灵，让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也更加紧张。
每个人都攥紧了拳头，期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念到。
“鱼淑涵。”
穿着浅碧色旗袍的女生应声走上前，她的脚步有些发颤，走到仪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将手放了上去。
几秒钟的沉默后，一道柔和却又异常纯净的绿光从仪器上亮起，光芒不算特别刺眼，却带着一种温润而磅礴的生命气息，仿佛能抚平一切伤痛。
一个模糊的、身着古代医者服饰的虚影在她身后一闪而逝，虽然看不清面容，却让人莫名心安。
引导员眼中闪过强烈的讶异，他凑近仪器，仔细查看数据，又抬头深深看了鱼淑涵一眼，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顶级灵体（S级）。”
又是一个顶级灵体！
还是S级！
鱼淑涵显然也没想到，她惊讶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泛起激动的红晕，微微躬身行了个礼，才低着头快步走回座位，坐下时身体还在轻轻发抖。
教室里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S级顶级灵体！
这比A级稀有灵体珍贵太多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穿着古雅的女生，竟然觉醒了如此高阶的守护灵。
林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也替她高兴，同时，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林策。”
终于轮到他了。
林策站起身，感觉腿有点发软。
江临野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背：“加油！
争取来个S级的！”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讲台前，在引导员的注视下，将手掌放在了冰凉的仪器上。
集中精神……他在心里默念。
一开始，什么都没发生。
林策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就在这时，仪器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金与红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如同两轮太阳同时升起，瞬间照亮了整个教室！
光芒之盛，甚至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在那璀璨的光芒中，两个无比清晰的虚影缓缓浮现。
一个身着官袍，面容刚毅，手持宝剑，眼神中透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的凛然正气，仿佛能穿透时空，首刺人心。
另一个则身披铠甲，身材魁梧，手持长槊，浑身散发着悍不畏死的铁血煞气，宛如一尊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战神！
两道虚影虽然只是短暂显现，却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让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连引导员都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死死盯着仪器上跳动的数据，又抬头看了看林策，嘴唇动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文……文天祥……李存孝……双……双灵觉醒！
都是S级顶级灵体！”
轰！
教室里像是炸开了锅！
双灵觉醒！
而且两个都是S级顶级！
文天祥，那是名传千古的文臣，正气浩然！
李存孝，那是唐末第一猛将，号称“飞虎将军”，勇冠三军！
这两个随便一个都是顶尖的S级守护灵，现在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林策自己也懵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力量，仿佛从遥远的历史长河中奔涌而来，与自己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引导员己经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你叫林策是吧？
好！
好！
等着，这绝对是天大的事！”
他手忙脚乱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又拿起一个特制的通讯器，快速汇报着什么。
林策晕乎乎地走回座位，江临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憋出一句：“我……我靠！
林策，你……你这是要上天啊！”
林策苦笑了一下，心里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觉醒仪式，仿佛成了这场“双灵觉醒”的余韵。
虽然又出现了几个不错的稀有灵体，但再也没有人能达到A级，更别说S级了。
很快，轮到了最后一个人。
“江临野。”
江临野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讲台，他脸上还带着兴奋，显然还没从林策带来的震撼中完全脱离，笑着对引导员说：“大叔，看我的！
肯定不比我哥们儿差！”
他自信地将手掌按在仪器上。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过去了。
仪器毫无反应，连一丝微光都没有。
江临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皱着眉，用力按了按，又集中精神试了一次。
还是什么都没有。
引导员的脸色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仪器无反应，判定为……灵弃体。”
“灵弃体”三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江临野心上。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哈哈哈，吹了半天，结果是个灵弃体？”
“就是，刚才还说要罩着林策，现在看来，得林策罩着他了。”
“灵弃体啊，这辈子都跟守护灵无缘了……”那些议论声不大，却字字诛心。
江临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变得惨白。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屈辱，死死地盯着那些嘲笑他的人，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下讲台，撞开教室门，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临野！”
林策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他冲出教学楼，看到江临野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冲向校门口，速度快得惊人，像是在逃避什么。
“江临野！
你站住！”
林策大喊着，拼命追赶。
江临野像是没听见，依旧往前冲。
就在他冲出校门，闯过马路的瞬间——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响起！
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如同钢铁巨兽，带着滔天的气势，狠狠撞了上去！
“不——！”
林策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的尖叫声、刹车声、人群的惊呼声响成一片，却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不到林策耳朵里。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刚才觉醒双灵的喜悦，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恐惧。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显示为“山海司”。
林策同学，恭喜你觉醒S级守护灵。
请于明日上午八点前，携带身份证明，前往南云市火车站***，统一乘车前往骊山训练营参加特训。
逾期未到，视为自动放弃资格。
短信的内容简洁明了，却像一块巨石，压得林策喘不过气。
他看着马路对面那滩刺目的血迹，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晨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他心里骤然裂开的巨大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