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远,贵州贵阳人,今年十九岁,高中刚毕业就被家里送进了部队。
火车哐当哐当一路往云南方向开,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山一重一重地往后退。
背包里夹层塞着一本素描本,我翻到新的一页,画下窗外掠过的山影。
这年头,没手机,没游戏,连薯片都没几人见过。
我书包里倒是真有包“薯片”,是我妈怕我吃不惯军营伙食,偷偷塞的,说是“压缩饼干”。
我冷笑一声,把那包“薯片”又往深处塞了塞。
到了云南军营门口,我下了车,背着包,低着头,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
我知道,新兵营里最不吃这套,但我就是不想搭理谁。
“陈远!”
点名的时候,我听见张峰喊我名字。
他个头不高,但眼神像刀子,扫过来的时候,我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我没应声,也没抬头。
张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继续点名。
分班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角落,没人过来搭理我,我也不想搭理谁。
“新兵蛋子,都给我听好了!”
张峰站在队列前,声音像打雷,“你们不是学生,不是少爷,不是城里人,你们现在是兵!
听明白没有?”
“明白!”
其他人齐声喊,我嘴都没张。
张峰扫了我一眼,我没看他。
我知道,我这是在挑衅。
但我就是不想低头。
第二天一早,体能训练就开始了。
“龟儿子练体能咯!”
一个西川口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我一愣,以为是冲我来的,扭头一看,是个黑壮的小伙子,正冲着旁边人笑。
我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
“你,新来的,别愣着,过来做俯卧撑!”
他冲我喊。
我站那儿不动,他走过来,伸手要拉我胳膊。
我甩开他,手一扬,书包甩出去,薯片洒了一地。
周围一阵哄笑。
“你咋个还带零食的?”
他瞪眼。
“那是压缩饼干。”
我冷冷说。
“龟儿子,你还挺有个性哈?”
他笑了。
“你谁?”
我问。
“王大力,西川人,以后咱俩一个班。”
他伸出手。
我没接。
他也不尴尬,把手收回去,说:“行吧,龟儿子,练体能不丢人。”
张峰这时候走了过来,皱眉看着满地的“压缩饼干”。
“陈远,两小时马步,王大力,你看着他。”
我没说话,蹲了下去。
王大力站在旁边,也不说话。
我咬牙撑着,腿开始发抖。
“龟儿子,喝口水不丢人。”
他递来水壶。
我没接。
他笑了笑,把水壶放在地上,转身走了。
我低头看着那壶水,犹豫了会儿,偷偷喝了两口。
晚上,查寝。
我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豆腐块一样。
张峰进来,走到我床前,伸手摸了摸被子。
“挺能干?”
他问。
我没说话。
他突然一扯被套,夹层里掉出本素描本。
我心头一紧。
他翻开,翻到我画的那座山,又翻到后面一页,最后一页,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挥手。
他沉默了几秒,把本子递给我。
我没接,低着头。
他又递了一次,我才伸手接过。
手指捏得有点紧。
他转身走了。
我坐床上,看着那本素描本,心里有点乱。
这地方,不欢迎我。
我不属于这儿。
但我知道,我得撑下去。
第二天训练,王大力又来找我。
“龟儿子,今天跑五公里。”
我没说话,开始跑。
他跟在我旁边,边跑边说:“你知道不,我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饭,参军是想吃饱饭。”
我没回应。
“你现在这样,像个死人。”
他突然说。
我停下。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认真。
“你不说话,不笑,不哭,你心里啥都没有吗?”
我没回答。
他叹了口气:“那你来当兵干啥?”
我没说话,继续跑。
跑完五公里,我瘫在地上,喘得像条狗。
王大力递来水壶。
我这次接了。
喝完,我问他:“你为啥一首理我?”
他笑:“因为你看起来,比我还孤单。”
我愣了下。
我没说话。
我确实孤单。
从我坐上那辆火车开始,我就知道,我得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撑过去。
张峰后来找我谈过一次。
“你想当兵?”
他问。
我没说话。
“不想当兵,现在就滚蛋。”
我还是没说话。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冷:“你要是想在这儿混日子,趁早滚蛋。”
我没动。
他没再问。
那天晚上,我翻出素描本,在最后一页,重新画了那个人影。
这次,我画得清楚了些。
他在挥手,像是在送别。
我知道他是谁。
我爸。
他走的时候,我十七岁。
他是个警察,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我妈没哭,我也没哭。
但我心里,空了一块。
我来当兵,不是因为爱国,也不是因为热血。
我只是想,填补那块空。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但我知道,我得试试。
至少,我得活下来。
哪怕这里,没人理解我。